在花海簇拥的大棚里晒着昏日,喝着花茶,莫不是人生一大惬意事。

    然而,兴致盎然的开端,却只换来偃旗息鼓的结局。原来,据姚瑶回忆,陈文希的母亲陈林淑芬在独子入狱后曾到一个孤儿院做义工,不久后孤儿院关闭了,她就出国散心,再也没有回来。

    姚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库存的档案只要报上关键字,她就能想起入档编号,被称为ai的“**搜索引擎”,韦世乐毫不怀疑她记忆能力。不过,精益求精的他仍然让程小雨致电出入境处查询,在漫长的一个半小时等待后,依旧得到那位中年妇女再也没有入境记录的回复。

    现在他们至少可以确定,两年前莫敏儿的案子,与陈林淑芬彻底无关。

    冬日的阳光均匀地照射在花田垄上,抚慰着田边小憩的两位警员。因为季节的缘故,即使是直晒,也丝毫不觉得炎热,反而有一种温馨的暖意。

    程小雨小呷一口姚瑶亲手酿制的月季花露,只觉口齿萦香,神清气爽,韦世乐却对这种浓到掉牙的甜饮不太喜欢,于是,被女友理直气壮地抢过,吞入腹中。

    他挑了挑眉,一言不发。这个举动,好像令得他们,间接接吻了。

    程小雨侧过头,发现他凝眸微笑的模样,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尚来不及发问,熟悉的电话铃声已经响起。

    “老大老大,来电话啦~~老大老大,接电话呀~~老大,电话来了,怎么还不接!”

    是程小雨熟悉的,由卖萌渐变作愤怒语气的、韦世乐的铃声。

    他滑动屏幕上的接听键,听见钟立文独特的嗓音。

    “happy sir,大料啊!”

    他稀松平常地问:“什么料?”

    “布国梁的确是在上个月底购买了100度电,用度清单显示这个月初每天的用电量都不少,尤其在5号至8号这4天较高,嗯,8号几乎是最高的,有个峰值,而且是整夜都在飞快地跑电。这一点,跟大厦管理员说的他8号凌晨才回家不符,至少不符合常理。”

    电话那头的语色神采飞扬,仿佛声音的主人正为重大发现而洋洋自得。

    韦世乐把分析主控权交给他,问道:“你的结论是什么?”

    “布国梁出门了,家里的电器却依旧在运转。”

    明知电话那头的钟立文看不到,韦世乐仍是轻摇了摇头:“别忘了,正在使用的雪柜是出门后也不会断电的,还有一些设备,比如无线路由器、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视机等,也会耗电。”

    钟立文对他的问题应付自如:“他用的雪柜那天happy sir你也看到过,是那种单开门式的,容量还不到二百升,属于中低耗电物品,待机的电器用电也比较少啊,绝对不会像他的用量那么猛。就像手机,耗电的各种系统和程式里面,待机状态电量流失的很慢,只有看视频、玩游戏等长时间保持屏幕高亮和大声播放的活动才会耗电快吧。”

    高亮?韦世乐精准地抓住了关键词,联系本案的线索,将周围住户间歇性看到的光束与大功率电器持续运转两个要点结合在一起,灵光被激发。他简要在心中制定出下一步查探计划,感受到真相越来越近的气息。

    没有等来上司的赞许,钟立文停顿了短暂的片刻便又继续:“不过也有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我们查到了布国梁在11月18号白天的行踪,原来,在我们推断的傅晚晨死亡时间,也就是2016年11月18好上午7点到11点之间,布国梁有不在场的证据,他应朋友的邀约,骑自行车游玩了一整天,下午才分散。”

    “他也有朋友?”问话的是程小雨的音色。

    钟立文突然提高一个声阶:“头儿,你开的是免提吗?”

    程小雨将头再靠近一些,唇线对准手提电话的收音系统驳道:“你的声音大到自带扩音器功能,不需要免提我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线路那头顿时沉默了,韦世乐简直能想象到他一瞬间便郁悒的形象。

    大约5秒以后,他才重新恢复状态,解释说:“布国梁的朋友,是指他在自行车爱好者论坛上认识的会员。那天俱乐部有一个骑行活动,是早就约定好的,我们也根据相关人提供的信息查询了论坛的帖子,发现在10月底有一个id名为‘布衣栋梁’的人回帖报名说要参加,而这个人就是布国梁。”

    电话这头的听众皆安静聆听,没有一人打断他的讲述。

    “他们当天骑行去了大屿山,这件事是跟他一起参加活动的一个队员看到我们警方的寻人启事,打电话报告的,他也确认了当天真的有看到布国梁本人。同时,我们也联系了其他参加活动的会员,证实由于骑行路线比较长、目的地较远,他们大约6点就出发了,到下午才解散,中途布国梁没有离开过,只有一次在天坛大佛附近上厕所的短暂分别,但是这个时间段只有几分钟,除了坐火箭,他是没办法回大厦街社区杀人的。”

    待他结论说完,程小雨终于出声:“这就很尴尬了。”她垂下头颅,心中仿佛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韦世乐虽也略带遗憾,却并不十分失望,反而对着话筒笑道:“我想,谜底就快要解开了。你们先到新界北区的姚家花圃来和我们汇合,电子地图很容易能定到这里的位置。我们还要请教姚小姐一些事。”

    待他挂上电话,姚瑶已为他的茶杯里换上热水,语气温和地问:“happy sir还有什么需要我解答的吗?”

    她思维敏捷又态度友好的秉性,让这位重案组高级督察甚为欣喜,于是开门见山地说:“dayiu一定记得,前几天我们组的李柏翘到你们ai取走了一份档案,是两年前关于跑马地分区总案组沙展莫敏儿的车祸案件资料。”

    姚瑶阖上双眸,右手食指点在太阳穴上冥思片刻,而后睁开眼睛礼貌地笑道:“是编号20120908e那份档案对吗?”

    程小雨徒然一惊,单凭简单的当事人名字和案件要点,她就能报出档案编号,若非在最近见过档案,就真是记忆超人。

    韦世乐对此却并不觉稀奇,波澜不惊的面上有着极大的赞许:“不错,这个案子当初是交给你们ai负责的,不知dayiu你当时是否到过现场?”

    姚瑶抿起嘴唇,露出抱歉的神情:“sorry啊,那个时候我沉浸在父母过世的极大悲伤中,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血,否则就会情绪激动引致晕倒,所以组里所有的‘死人更’都是同事们帮我顶替的。当天顶替我的同事是杨名,还有当值的是功夫妹嘉琪和我们的上司招彩云督察。”

    程小雨失落的情绪更添一重,低沉着声音说:“难道我们要去问他们几位?”

    姚瑶微微一笑:“或许我还能提供一点有效信息,因为当天他们带回来的资料我看过,也参与了后面的调查。死者是在开车途中为了躲避街边突然窜出的一只狗而出车祸意外身亡的,事后我们也询问过案发现场的一些人,从车行轨迹和目击证人提供的小狗出现地点和奔跑路线看来,案子是一起简单的道路交通事故。由于案发地点是一个急转弯,本就是事故多发地段,加上周围并没有视觉、听觉上的干扰,也没有超出常理的细节,所以案子并无可疑,我们就定案了。对于同僚在执勤中身亡的事,我们也很遗憾。”

    韦世乐追点头致意,又问:“你有注意到她双掌内侧的瘀斑吗?”

    姚瑶做出招牌冥想动作,少刻后面向他,回答说:“因为她是撞车致死,手靠在方向盘上,所以我们把瘀痕当成普通的撞车痕迹处理了。”

    果然如此,正如唐月所说,因为瘀斑的位置巧合,并未被当时负责的调查小组重视,很可能正是由于这个疏忽,埋没了真相。

    韦世乐面上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并未将吐槽的声音脱口,只是继续追问道:“可否请姚小姐提供几位目击者或者当年你们曾经询问过的线索人物的具体资料?我们重案组最近有个case,涉及到当初一些人。”

    “没问题。”姚瑶再次进入冥想状态,而后在旁边的柜屉里掏出纸笔,写下了几个名字:包老板,春秧街13号地下“香记蔬菜”旁边报摊老板,离案发现场最近目击证人;二妹姐,春秧街25号地下“生记茶餐厅”老板,提供了案发当日莫敏儿进入春秧街的行动轨迹;欢姐,春秧街10号“百佳生果”老板,目击证人。

    她将纸条递给韦世乐,认真地说:“我只记得这么多。这是两年前的地址,这些人还在不在我不确定。”

    “没关系。”道谢的声音诚恳而充满感激,“谢谢姚小姐的详细信息,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