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工说的大约走到天黑就看到公路了,是对于他们男人的时间,对于楚涵这个生怀六甲的女人来说,需要用上比他们多一倍的时间。

    黎明的时候,借着东边儿泛出来的白光,她终于看到了一条柏油马路。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彻夜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电影《盲山》里面的女主也曾逃到过公路上,只是很快就又被抓走了。

    公路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一个孕妇走在上面,很容易被发现。

    楚涵害怕自己一上马路就会被追上,按理说王家人一定会想到这条唯一的通往城市的公路,不知早已在这条路上找了多少遍。

    楚涵不敢高兴的太早,躲藏在马路旁边坡上的矮树林里,弓着腰顺着马路走。

    后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饶是楚涵没有见过拖拉机也能听出来是它的声音,保险起见,他迅速的躲进了一丛密集的草丛里。

    很快就能看到那滚滚的浓烟,拖拉机越来越近。

    他真正的看清了车上的人,几乎有小半车坐满了人。在走近些,她一眼就认出了开车的人,是年轻的大春。

    那后面一定是王家和李家的人,往后面一搜索,果然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楚涵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隐藏好,确定位置安全之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拖拉机很快从她面前经过,车上的人全都伸直了脖子往前方看,没有人会以为楚涵会放着平坦宽阔的路不走专走荆棘丛生的灌木丛。

    是的,楚涵的腿腕子已经被划的一道儿一道儿的,渗出了血印子。

    她突然想到一句鲁迅的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

    她想自己会不会是这条路的开创者呢,有希望着不会有人像她这样逃亡,放着公路不走。

    太阳出来之后路更难走了,夜晚凝结的露水现在全蹭在了楚涵的衣服上,加上太阳毒辣,她全身又粘又燥,难受的不行。

    又过了大约三四个小时,又一阵拖拉机的声音传来,难保不是第二波找她的人,她依旧隐藏了起来,随着车子的开近,她还听到了一大片哭声,哭声?

    探着头往声音的方向望,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颜色。

    本来是送葬的车。

    不行!她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一上午了才看到两辆车,她要是还这么走的话,不被抓住打死就是累死。

    她仔细听了听前方有没有那辆车开回来的声音,确认之后她窜出了树丛,下了土坡。

    心里很快想出来一个搭车的计划。

    送葬车近了,她一下就瘫倒在地上,看清棺材上画的是龙之后,她开始大声哭叫。

    "叔公了啊!你什么这样就离开了呢!我还没看你最后一眼……"

    她挡了路,开车的不得不停下来。

    车上的人很快停止了哭丧,纷纷看向地上的女人。

    "你是谁呀?"车上披麻戴孝的一个女人问道。"为什么叫我爸叔公。"

    楚涵一见上钩了,连忙又挤了几滴泪,装着哽咽说:"你就是姐姐吧,我是叔公的远房表亲,我娘听说叔公最近身体不好让我过来看看,谁知我在半路被人偷了钱包,这才耽误了时间,连叔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的后面,楚涵哭的那叫一个逼真啊。

    本来就是一个悲伤的日子,见女人又哭得那么真情流露,车上的女人难免又哭了几下。

    "能让我送叔公最后一程吗?"

    上面的人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给她也找了白衣白布套上。

    坐在拖拉机的最后面,有一个看上去挺和善的大姐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你是城里来的吧?看你细皮嫩肉的,奔波了这么久,真不容易,你还怀着孩子呢。"

    楚涵立马垂下了眼睑,假装难过。

    "叔公不埋在山上吗?"她扯了扯头上的斗篷样子的东西,盖住自己的脸小声问。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得去城里乡火化。"

    "这样啊……"她表面为这件事感到可惜,心里却早乐开了花。

    太阳正当头的时候,他们的车和迎面而来的一辆拖拉机遇上,楚涵看清了上面的人,连忙往里面挤了挤,让外面的人挡住她,头也扎的低低的,整个人都快趴在了棺材上。

    众人只当她是太过伤心,又跟着哭了起来。

    王家和李家的人一脸丧气的坐在车上,面如死灰,见来了一辆送葬车,更是觉得晦气,都没往上边看。

    慢慢的,楚涵闻到了城市的烟火气。

    到了火葬场她趁着混乱开溜了,脱掉一身的白装,扔的远远的,"晦气晦气!"

    但是终于,她解脱了!

    兜兜转转找到了汽车站,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云贵高原的一个小县城,地方很小,但是通往大城市的车可不少,这里都是山区,十里八村的想出去都要通过这个县城,可以说这是最近的出路了。

    她用身上的钱买了一张去贵阳,贵阳离这里不远,长途汽车两天就到了,等到了贵阳一切都好说了,就算没有身份证也比这里要方便。

    她买的时间最近的班车,在汽车站附近买了一身儿便宜的衣服换上,买了帽子和口罩,最后买了点烤土豆垫垫肚子。估摸着快到点儿了才买好了水和食物上车。

    大热天儿的,只有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是个孕妇,车上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的身上,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大汉站在车门处瞄了几眼。

    楚涵战战兢兢的坐进靠窗的位置,生怕自己刚出狼窝儿又遇上坏人。

    那几个男人还在盯着她,眼睛只往她的的口袋儿处瞄。

    司机见怪不怪,只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发车了,把他们赶了下去。

    车子慢慢的动了,驶离了车站,爬上盘山公路。

    ……

    为了不耽误第二天上午的手术,按计划,张志高应该前一天晚上到达北京的医院。

    离规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不管是张志高还是张志高的护工,就连小钟都联系不上。打公司电话公司的人说小忠不在,给小钟所在小区的保安室打电话,他们说小钟今天早上就出门了,一直没有回来。

    沈长清在一边儿站着等他的消息,他隐隐觉得不安。

    没有多想,颜谨一点儿也不隐瞒,走过去跟沈长清说:"张志高可能出事了……"

    都这个时候了颜谨肯定是不能离开的,他找了一大批的人去找张志高,反馈回来的结果都是家里已经空,他们在地下室找到了小钟,人已经昏迷了。

    颜谨这下可以肯定真的出事了。

    沈长清只是看他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对颜谨的信任,沈小娜叫她进去,她最后的一眼让颜谨看到了她的托付,她把母亲的生命托付在了他手上。

    他定会付出全力找出张志高。

    沈小娜个表情有些黯淡了,不似白天那么精力充沛。她本想逗逗沈长清让她笑一笑的,结果虚弱的声音一出来差点儿又让沈长清的泪水泛滥。

    她说腰酸,要回床上了。

    她不让沈长清走,微睁着眼看着她坐在自己的病床前守着,手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这天晚上,沈小娜握沈长清的手,比平时都紧。

    是她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觉得多活一秒都是幸运,所以她始终强睁着眼,不敢闭上。

    生死不由人,她害怕一闭眼就会松开手,就再也没机会了……

    肉肉的小手现在变得细细长长的,一只手就能握住……

    她在脑海里回忆了沈长清从小到大的变化,越发觉得生命是如此神奇,它将人带到世上,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发生变化,细胞会更新换代,生命也如此,如果将一个婴儿从只会啼哭养到可以自力更生的代价是抚养人余下的时间,那她也觉得值得了。

    这半生,女儿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够了。

    颜谨辗转多人终于得知张志高的下落,小钟也醒了,提供了线索,和金依交涉后那边同意立刻送过来。

    沈长清接到小钟的电话。

    沈小娜的目光时刻停留在她身上,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

    她单手接了电话,听着那边小钟急切的解释,眉头缓缓的舒展开。

    她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她内心是相信小钟的,相信他不是说客,不是为了帮颜谨开脱,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和颜谨好好的。

    好像也不觉得那么排斥他了……

    反倒是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他什么都是为了她,她还处处错怪他……

    等沈小娜手术完了沈长清就带去和颜谨住在一起,买一幢大点儿的房子,带花园带阳台的那种,以后他们便是一家人。

    经过沈小娜的病,沈长清看淡了好多,人活着,开心和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

    这次她真的决定了,她要为他生孩子,她要照顾他,不让他每次从应酬上回来只能和冷水,只能胡乱的凑合。

    她给他一个家,不管谁反对都没用。

    将来的孩子会喊他爸爸,叫她妈妈,叫沈小娜外婆。

    她看向沈小娜,她依旧看着自己,眼睛里都是暖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