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火光闪耀了很长时间,强烈的光芒映射在我们四周,刑天和蝼蛄妖王已然灰飞烟灭,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踪影了。

    半晌之后,空中恢复了平静,强光消失,那两轮血太阳更加鲜红,就像要滴出血液一般,而且它们还在缓缓转动着。

    “刑天……刑天……”方诗雅跪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众人也都拧紧了眉头,心中都明白,刑天为了保护我们不受蝼蛄妖王的伤害,选择了跟它同归于尽。刑天这是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众人的生机。

    我蹲到方诗雅身旁,双手紧紧抱住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中翻腾起第一次遇见刑天的情形。

    老烟枪跟我还真有默契,他开口说道:“老子当年刚到十祖坡,还跟刑天带领着的一帮青蛇恶斗过,从那以后,刑天就一直跟随着诗雅妹子陪同我们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老子早就把它当成了一个战友,刑天的所作所为,也算得上是个盖世英雄了!”

    是啊,刑天多少次在危难关头救过我们,在我们这一群人的心里,它不仅仅是神奇的青蛇之王,还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好伙伴,好战友!

    而且刑天还是泉林真人馈赠给方诗雅的护身之物,更具有特殊非凡的意义,它是泉林真人的化身,一直陪伴我们勇往直前。

    可如今刑天化作了青烟,消散在罗布泊中,怎不叫人感伤悲痛?

    泉林真人仙逝了,刑天也悲壮地死了,接下来还会发生多少惨痛之事呢?难道这就是我们追查人皮笔记真相,所要付出的代价?

    方诗雅自幼孤苦伶仃,童年时因为眉心间那一颗红痣的缘故,村民们对她避之不及,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刑天陪在身边。

    方诗雅失去了父母、爷爷,还有泉林真人,虽然还有亲哥哥方诗尧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方诗尧心思全在朱婷身上,对诗雅没有丝毫的怜爱之情。

    而刑天一死,方诗雅彻底成了孑然一身,她心中的酸楚定然是山高海深。

    我抱着方诗雅,心疼得要死,就像自己也死了半条命。方诗雅一伤心,我的整个世界就昏昏暗暗,日月无光了。

    方诗雅哭得肝肠寸断,后来哭干了眼泪,犹自抽咽不已,目光越来越空洞无神。

    “白帆,把诗雅带回营地去吧!”朱婷走过来劝我道,“身体要紧,这可是荒凉的罗布泊啊,不宜伤心过度。”

    我泪眼婆娑地看向朱婷,难得她内心还存有几分善意。露西和五爷等人也走过来相劝,我便抱起诗雅,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营地中走去。

    没走出几步,我就听见鞭王喊道:“大明王,等一下,你看天上的血太阳多了两个!”

    我无力地抬起头,果然见空中飞旋着四个血太阳,心中暗想,多出来的另外两个,应该是胡杨树和刑天的魂魄变化而成的吧?

    “盖世刑天,英魂万年!”

    我喃喃自语了一句,无心去理会空中出现的异象,此时此刻只想将方诗雅带到帐篷里,让她好好休息。

    安置好方诗雅,我又一直守在她身旁,等她哭泣着睡着了以后,才黯然神伤地站起来,走到了帐篷外面。

    很多人正站在营地中用干毛巾拍打着身体,我们先前遭遇到的湖水,含盐量非常高,故而参与行动的人身上都凝结了许多盐分,甚至头发和眉毛上也白花花一片。

    我也感到身上很不舒服,便取出毛巾胡乱擦拭着脸庞,可惜要节约用水,只能将就着使用干燥的毛巾,皮肤上火辣辣的极为难受。

    我趁机打量着营地中的情形,见一切都跟以前没有区别,朱老爷子的帐篷前围着一些人,多半是朱婷和鞭王正在汇报行动的情况。

    不需要多长时间,朱老爷子自会找到我的,我也懒得去凑热闹,心里还惦记着阿央,同时觉得此次回到地面上来,似乎还未见过李神棍,不免有些疑虑。

    抬眼见小张匆匆跑了过来,我急忙叫住他,问道:“小张,你要做什么,不累吗?老烟枪他们人呢?对了,我怎么没见到李神棍啊?”

    “帆哥,连长说了,你够累的了,况且还要照顾诗雅姐,让我不要打扰你。”小张低着头快速奔进了老烟枪的帐篷中。

    我暗想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抬脚正要跟上去,阿尼提老大哥从身后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笑道:“小兄弟,总算把你们等回来了。老天爷保佑啊,你平安无事,老哥心里很高兴!”

    说着,阿尼提亲自点燃麻黄烟递给我,我抽了几口,顿感精神大振,便问起他这段时间以来,营地里的情况。

    “没嘛达,用你们汉族的话来说,外甥提灯笼,照旧。”阿尼提老大哥哈哈一笑,随即将我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那个李老板和他的一帮手下,好像得了怪病,我亲眼看见他们有人捧起地上的泥土往嘴里塞。不过李老板跟我说,只要你回来了,会帮他们治病的,我也就没有插手。你能处理这件事情,我就放心了。但是那个朱老爷子却不让人省心哪……”

    阿尼提说到这里,有意地顿了一顿,好给我一些反应的时间。

    我心头一紧,原来李神棍等人的食土症又发作了,怪不得小张方才欲言又止,却是为了暂时瞒住我,不让我受累。

    至于朱老爷子为何让人不省心,我来了兴趣,低声问道:“阿尼提老大哥,莫非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嘛,你们这些汉族同胞,有时候神神秘秘的,做人做事都喜欢曲里拐弯,很不爽快。”阿尼提议论一通,转而说道,“自从你们进入深坑里面以后,朱老爷子一直躲在帐篷里,终日不露面,可奇怪的是,有时候我能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还有一天晚上,营地里动静挺大,我被惊醒了,想要走出帐篷去看一眼,不料朱老爷子派人守在外面,不许我出去……哎,想起来真是心寒哪,朱老爷子一直没把我这个向导放在眼里!”

    “后来呢?”我追问了一句。

    “后来嘛,我就天天躲在帐篷里挺尸,除了照顾一下骆驼,懒得搭理任何人。小兄弟,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真是寂寞啊!”阿尼提老大哥耸了耸肩膀。

    我下意识往朱老爷子的帐篷瞥了几眼,而后对阿尼提说道:“我还得去看望一下其他人,以后细谈吧。老大哥,这麻黄烟确实有劲,抽了以后,我也得像创造世界的上帝一样,振作精神开始工作啦。”

    阿尼提哈哈一笑,我则转身走进了老烟枪的帐篷里。赵五爷等人围在一起,阿央躺在羊毛毡子上,脸上还戴着黄金面具。

    见到我以后,老烟枪忧心忡忡地说:“白帆同志,阿央脸上的面具取不下来,你说该怎么办?”

    我把着阿央的脉搏,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脉象,叹息道:“阿央姐被七眼铜扇的红光轰击到天灵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难得了。老烟枪,帮我扶起阿央,我给她灌输一些内息,兴许会有点作用。”

    “可你的身体也非常虚弱,你吃得消吗?”老烟枪关切地问道。

    我摆摆手,示意老烟枪只管照做,而后伸手放在阿央肚腹上,将内息运到手心里,又缓缓传进她丹田之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我停止了运功,对老烟枪说:“只能先给阿央留住一丝命脉,等忙完这一段时间,我再来想办法,兴许《正一经》和《玉函通秘》里会有救治之法的。倘若实在没辙,就等行动完成以后,我们把她送到天师府,让张神仙出手相救吧。”

    “也罢,只能如此了!”老烟枪颓然地说道。

    我强忍着劳累,由小张搀扶着前去看望李神棍等人。李神棍憔悴地躺在帐篷里,见到我,就一骨碌爬起来,还未开口,便老泪纵横了。

    “大明王,老夫对不起你,没能替你分忧,反倒让兄弟们旧疾复发……”李神棍有些自责愧疚。

    “李副帮主,食土症发作,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宽慰他道,“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和兄弟们受苦的。只是我今天实在太疲乏,方才又给阿央灌输了一些内息,只能明天再帮你们医治食土症了。”

    李神棍点点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慨叹道:“老夫都听说了,你们在深坑之下遇见了胡杨树的魂魄,还有刑天变成了青龙……圣女还好吧?你替我告诉她,刑天非池中之物,兴许这就是它最好的归宿。曹操不是说过吗?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行,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刑天不是死了,而是隐到了宇宙之中。再说了,从《易经》来看,此乃飞龙在天的征兆,大吉大利啊!”

    李神棍还真是能言会道,一席话就把刑天的死亡,说成了一桩大好事。

    我劝他好生休息,转身离开了,自去照看方诗雅。吃过晚饭以后,方诗雅醒了,脸上泪痕未干,眼睛有些红肿。

    我将李神棍的话转告给她,她愣怔一阵,说道:“白帆,我们给刑天立一座碑吧!”

    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我答应了。只是此时找不到石碑,也没有像样的木板,我和方诗雅有些一筹莫展。

    龙哥听说了这件事情,特意找到我们,说道:“当年科考队伍进入罗布泊,要是有人遇难需要立碑,或者要在特别的地方竖起地标,往往用汽油桶代替。”

    我一听就拍手叫好,刚巧卡车上有几个空汽油桶,我便命令手下搬下来两个,将它们滚到了深坑前。

    手下们用工兵铲挖出两个坑来,将汽油桶竖着放下去,上半截露在外面,正好成了两座丰碑。

    “马先生,愿你往生极乐世界!盖世刑天,英魂万年!”

    我带头喊了起来,人们也大声附和着,激昂悲壮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

    抬头看向天空,那四轮血太阳旋转不休,四下里寒风阵阵,宛如在天地间响着一曲挽歌。

    方诗雅与我并肩而立,她脸上滚下晶莹的泪花,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显得无比的寂寥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