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马老头和李神棍的讲述,愈发扑朔迷离起来,就像一潭子本就浑浊的水,越搅越混沌不堪。

    我感到无比的疲倦,这种疲倦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从内心里传出来,似乎整个世界都令我厌烦不已,活着如同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白帆,我看你很累了,要不先去休息吧?”方诗雅柔声问道。

    我确实需要休息了,应该说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去放逐我满是厌倦的心灵,去清空我脑袋里浆糊一般的各种思绪。

    老烟枪和李神棍也在劝我先去睡觉,都说有什么还不清楚的事情,改天再讲也不迟。

    我沉思片刻,说道:“李副帮主,还有最后两个问题,孟汉典从胡杨树父亲手中抢夺到的人皮笔记,去了哪里?在萨珊城地下深坑中,胡杨树最终到了什么地方,为何孟汉典还活着走了出来?”

    孟汉典在鄱阳湖古墓中临死之际,提起了我的母亲,虽然没有说出她的姓名,但还是与马老头和李神棍说的话照应起来。

    关键问题在于,胡杨树当初带着孟汉典走进黑暗中时,曾对我说过,李神棍知晓其中的秘密,让我以后向他询问。

    这个困惑一直折磨着我,可事有凑巧,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要么是李神棍昏迷不醒,要么是我疲于奔命,故而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来。

    李神棍铁了心要跟着我了,所以再不敢有所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知晓的事情都说了。

    他告诉我们,孟汉典手中的人皮笔记,已经交到了朱婷手里。也正是那一张人皮,才迫使朱氏家族重拾希望,开启了寻找人皮笔记的行动。

    孟汉典是如何听从白梦雪的指示,李神棍却不得而知,但他不止一次听见孟汉典说起过白梦雪。他们制造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之后,就在暗中盯梢,始终潜伏在我们身边。

    恰好我们从覆船山得到青铜铎,需要出手,老烟枪找到了李神棍托他寻找买主,他就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了我们队伍里。

    随着事情不断地深入发展,李神棍见识到了我种种的非凡之处。尤其是在十祖坡时,我用自己的血液帮他压制住食土症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或许只有我才能找到解决食土症的方法,便试图劝说孟汉典与我们合作。

    后来孟汉典寻找机会跟随朱婷到瓜州探寻萨珊城,与李神棍里应外合,想趁机进一步观察和试探我的本领。

    但令李神棍心寒的是,他终于看清了孟汉典的真实面目,孟汉典根本就不是为了找到救治食土症的法子,而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死,所以在萨珊城中,李神棍索性昏睡不醒。

    至于胡杨树去了何处,李神棍叹息说道:“说起那个向导马先生,确实令我钦佩,他带着孟汉典走进的地方,正是那一只诡异的眼球之中。你们见过剥皮道长被困在眼球里,就能够理解马先生的苦心了!”

    我心下了然,原来如此,胡杨树是要将孟汉典的魂魄永远囚禁起来。

    “只是孟汉典究竟如何逃脱的呢?胡杨树还有没有活着,或者他已经困在眼球里了?”我抬眼望着李神棍,又抛出了两个问题。

    李神棍一摊手,无奈地说:“我不清楚,孟汉典对于在萨珊城发生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始终不肯提及半个字。他从萨珊城逃脱以后,就伪装成死去多年的孟不凡,而后与你们合作探墓。我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所以乐见其成,痴心妄想地等着他替我们治好食土症。嗨,狗改不了吃屎,孟汉典就是个十足的骗子,十足的野心家,他为了追求长生不死,无所不用其极!”

    关于孟汉典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他制造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就为了一己之私,当真是丧心病狂。

    孟汉典恐怕临死都没有想到,他孟氏家族苦心经营的长寿帮,最终却会落在了我的手里,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至于胡杨树,我虽然心知希望渺茫,但还是一心期盼他还活着,至少能等到一切谜团解开的那一日,再往生轮回。

    如此一想,我对马老头的自杀,又充满了愧疚之情,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胡杨树,连他最后一个亲人也没能照顾好。

    夜已经很深了,众人听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精神非常疲惫,颇有些承受不住重压。

    李神棍再无话可说,黯然神伤地呆坐着。老烟枪打了一个呵欠,感慨几句,说道:“睡觉,同志们要相信,明天醒来太阳照常升起!”

    方诗雅将我送回卧室,不无忧虑地问道:“你挺得住吗?要不……要不今夜我陪着你?”

    她的声音细如蚊叫,脸上泛着一道红晕,无比娇羞地站在我身旁。

    我伸手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感激地说:“有你在真好!诗雅,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方诗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门,留我一个人枯坐在床上。她的身影还映在窗子玻璃上,良久之后,我听见一声叹息,才发现她终于离开了。

    我点起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沉思着,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从外祖父死亡的那一天开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回忆起来。

    红衣死者系列案件的真相被揭开了,凶手也死了,但事情却仍旧没有完结,等待着我的是更为浓厚的迷雾。在那一片迷雾背后,究竟会藏着一双怎样的罪恶之手呢?

    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关于白梦雪的事情。李神棍说白梦雪还活着,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想起了梦中的那一片杨梅林,难道白梦雪就活在那个地方?杨梅林又在何处呢?

    从情感上来说,我无法接受白梦雪是我母亲这件事情,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母亲?

    她如此残忍,如此绝情,给我带来的是无数的磨难和不幸!

    我倒希望马老头和李神棍所说的话不成立,但心中的阴影再也挥之不去了。我知道,从今夜开始,我心上又增添了一道伤痕。

    还有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萦绕在我心头,我们一直以为人皮笔记与白如烟有关,此刻却牵扯进来一个白梦雪,其中到底暗藏什么玄机呢?

    我简直就要发疯了,谜团接踵而至,而我们这些人如同白痴傻瓜,什么都猜不透,就像瞎子走夜路,哪里都是一团漆黑!

    我扔掉烟头,一头倒在床上,手伸到衣服内袋里,掏出外祖父的那两张照片,只想好好看这个慈祥的老人一眼。

    小时候但凡遇见了困难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外祖父总是将我抱在膝头,给我讲故事,给我讲笑话。

    那样温馨幸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我那令人怀念的外祖父啊,你在天国还好吗?

    不知不觉,我热泪盈眶,泪水沾上相片,氤氲开来。

    我急忙用手去擦拭泪水,不想一抹之下,外祖父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背景里隐隐约约的眼睛却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