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告诉我们,张仙人只想见我一人,让方诗雅和露西等在屋外。他的语气不容商量,我们虽然不大愿意,但权衡之后,还是决定依言而行。

    考虑到泉林真人与张仙人的关系,我自不必担心会受到不好的待遇。吩咐露西不要让方诗雅受了凉,我就迈步走进了屋中。

    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淡雅清幽的香味,多半是檀香。张仙人房中极为简陋,不过那些陈设都古色古香,一看就非比寻常。

    张仙人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约有五十多岁,相貌清癯,眉目间有一股祥和之色,但与屋外的老道士比起来,还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情。

    张仙人看见我,急忙站了起来,定定地盯着我打量了一番,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张仙人,我何德何能,怎敢打扰您清修呢?”我鞠躬说道。

    “哈哈,果然是明王转世啊!”张仙人让我坐下,笑着说,“怪不得泉林真人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明王啊,贫道受了泉林真人所托,有几句要对你说。”

    我感到很是奇怪,昨天才与泉林真人分别,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假借他人之口传话呢?

    “先喝口茶吧,这是用天门山顶峰的积雪冲泡的龙井,最能平心静气。“张仙人递给我一杯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继续往下说,“明王莫要惊疑,泉林真人昨夜来拜访过我,还给我留下一点东西,请明王过目。”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泉林真人连夜拜访张仙人,却又为了何事?

    我接过张仙人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张折叠好的黄纸,展开一开,却见里面有几颗细小的白色微粒,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

    这种味道,我好像在泉林真人身上闻见过,当时并没有在意,看来其中定有蹊跷了。

    “想起来什么没有?”张仙人问道,“这是在泉林真人道袍缝隙处发现的,据他老人家说,这些白色颗粒多半有催情作用,所以才刺激得三眼蝾螈暴躁无比……”

    我惊得手一抖,差点就将那些白色颗粒抖落在地,急忙稳住情绪,不免脑袋里轰然一响,急声问道:“泉林真人有没有说过,这些颗粒从何而来?”

    “他没有多说,只是让贫道告诉明王,多加小心吧!”张仙人叹息一声,不无悲楚地说,“泉林真人一身通天彻地神鬼莫测的修为,竟然栽在这些阴邪的东西之上,可惜啊,实在可惜!”

    我默默地将黄纸重新折叠起来,然后放到自己怀中,心里五味杂陈,凄然问道:“张仙人,难道泉林真人就没得救了吗?”

    张仙人痛苦地摇摇头,摆手说道:“我们修道之人,不该一味执着于过往,泉林真人就算遭此劫难,至少还有时日可活。要是他能安心静修,一定能等到二十年以后白头桃再次成熟。不过他让我告诉你,天机难测,他要趁着自己还有余力之时,前往无量山中去尽最后一次力!”

    我大惑不解,急忙问泉林真人为何要去无量山,他又要去做什么?

    “他老人家没有告诉我,只说等明王去了无量山,就会明白的。”张仙人喝了一口茶,说道,“泉林真人让我提醒明王,当务之急应该赶快去往鄱阳湖,不要让无相那逆徒捷足先登了。”

    我心下了然,泉林真人身受大难,仍旧在为我们奔走,这一份恩情,恐怕我一辈子都难以偿还万一了。

    不过听张仙人提起了无面怪,我就决定打听一番,问道:“张仙人,不知您可否了解无相此人?”

    张仙人脸色一变,忽而愤恨不已,一改仙风道骨的神情,厉声说道:“无相此人在几十年前拜入泉林真人门下,听说他的来历颇为不明不白,但他聪慧异常,是个难得的习道之人,故而泉林真人倾囊相授,还想传他长乐观观主之位。可不想无相道法有成之后,就叛逃师门,这件事情伤透了泉林之人的心,他很少提起。”

    “无相为什么叛逃师门,泉林真人没有说过吗?”我决定刨根问底。

    “家丑不可外扬,泉林真人对此事虽然耿耿于怀,一直郁结难开,但他从不肯说起,我也就不得而知了。”张仙人显得意兴阑珊,显然不愿意多谈此事。

    我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心里却想起了长乐观观主和采石矶的老大爷,不禁黯然神伤。

    泉林真人的两个忠诚的徒弟都死在了无面怪手里,而无面怪曾是他老人家的爱徒,这对于泉林真人来说,该是怎样沉痛的打击啊?

    我把长乐观观主和采石矶老大爷的事情说了,张仙人唏嘘一阵,忽而释然地笑道:“我一生都非常尊崇泉林真人,以为自己跟他老人家比起来,简直一无是处。如今看来,我起码要比他幸运得多,至少我的徒弟们都还活着,而且还都潜心修道。哎,世事难料啊!”

    张仙人虽然如此说,有点调侃戏谑的味道,但听得出来,他语气中有一股悲怆之意,多半是在替泉林真人感到惋惜。

    良久之后,张仙人一拍脑门,叫道:“哎呀,只顾着说话感慨了,倒把正事给忘了!”

    他站起来转身走到床边,将枕头掀开,从垫棉下取出一个布包,在里面掏出一本书籍来。

    我见他将那本书籍保管得如此慎重,心知它肯定非同凡响。正不知张仙人要做什么时,却听他说道:“这是张家祖传的《正一经》,从道陵祖师爷传到了我手里,一共有一千多年了。现在我就把它交给明王,还望你多加研习,早日修成正果!”

    “不……不可,我怎么受得起这一份大礼呢?”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一脸茫然地说。

    张仙人笑道:“这是一本手抄本,正本还保管在别处,你大可不必拘谨。再说了,泉林真人可是叮咛了我一晚上,要是不交给明王,他老人家从无量山回来以后,还得来找我絮叨!”

    原来又是泉林真人为我求得如此重要的经书,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脑海中浮现出泉林真人的身形,扑通一下长跪不起,咚咚咚磕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