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死去多日的小刀趁我们睡觉之时,摸进了帐篷之中,细细打量着五爷。后来我们猜测,小刀肯定还残存着一些意识,他一直在寻找五爷,所以徘徊在沙漠里不愿离去。

    小刀最终还是被我们制服了,无面怪从他脖子里拔出了一根钉魂针,那钉魂针上赫然刻着“泉林真人”四个字,让我愈发困惑不已。

    赵五爷伤心欲绝,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也真难为他了。这么一个大老爷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终究也有脆弱的一面。

    无面怪却心冷如铁,吩咐鞭王带人将小刀就地焚烧干净。赵五爷不禁又怒又急,暴跳如雷地挡在小刀身前,扬言谁敢动小刀一个指头,他就跟谁拼命!

    老烟枪一边叹息着,一边好言劝慰五爷,说道:“五爷啊,我曾经也失去了很多战友,这滋味比吃屎还难受!可没办法啊,我们得积极面对现实,小刀被死亡之虫咬过,不及时处理干净迟早会害人害己。要是小刀心里明白,他也绝不能忍受自己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吧?”

    “可老子怎么向他家人交代啊?日他仙人板板,造孽哟!”赵五爷愤恨伤心,说了一句又掉下眼泪来。

    老烟枪却故意提高了嗓门,生怕鞭王等人听不清,大声说:“哼,冤有头债有主,五爷你老人家保重好身体,咱们在革命道路上才有力气打倒反动派!”

    赵五爷背过身去,不再说话,他不忍心看见小刀被火烧,背部一直微微抽动着。

    鞭王听了老烟枪的话,脸色变得比锅灰还要黑上几分,他招手示意手下料理此事,自己则愤然转身离开了。

    等小刀终于化作了一片灰烬,我们用衣服包了几块骨头交给五爷。众人默哀片刻,听见鞭王催促启程的叫喊,只得就此离开宿营地。

    由于昨夜大家都睡得比较好,多日以来的疲乏消除不少,一路上走得还算快速。只是将近正午时分,头顶骄阳似火,肚中饥肠辘辘,这才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休息。

    鞭王吩咐手下按照人头分配水和食物,每个人得到的本就不多,堪堪能够哄骗一下嘴巴,不想鞭王还不把小张和李神棍算在其中。

    老烟枪怒气冲冲地理论起来,鞭王冷冷丢下一句话:“老子能给你们水和食物已经大慈大悲了,还想怎么着?蹬鼻子上脸的事情少做,那两个伤员迟早要死,少他妈拖累人!”

    此言一出,老烟枪如同愤怒的狮子一般扑过去,立即就和鞭王抱在一处在地上打滚。

    众人好不容易将他俩分开,鞭王冷笑一声,拍拍身上的沙子走开了。老烟枪气得脸色铁青,直骂鞭王不是人,还说迟早要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狗日嘞有什么道理可讲,咱们现在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别给老子逮到机会,否则就算咬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五爷附和着老烟枪。

    无奈之下,我和老烟枪将自己的食物和水,分别喂给了小张和李神棍。方诗雅与露西过意不去,也匀出一半食物来,分别递给我和老烟枪。

    我们心中不免窝起火来,想要发作,可看着鞭王那些人手中的步枪闪着明晃晃的光芒,只得暂且忍气吞声。

    方诗雅忧心忡忡,低声对我们说道:“白帆,烟枪大哥,在沙漠中还好,出了沙漠,我们可怎么办?难不成任人宰割?”

    “要不我和父亲帮你们求求情?”露西小姐试探着问道,显然生怕伤害了我们的自尊心。

    赵五爷摊开手掌,原来他并没有吃属于自己的牛肉干。他将牛肉干递给露西,笑嘻嘻地说:“婆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大老爷们做事情,自有原则,向那群王八蛋求情,老子还不如跳嘉陵江里头喂鳖呢!”

    我们深深感激露西的好意,但心里也无比清楚,就算史密斯先生去求情,也是徒劳无功。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念头了,只能伺机寻找脱身的机会。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龅牙手里抱着一个军用水壶摇头摆尾地走了过来,他看着露西小姐,笑得牙齿都要从嘴里飞出来了。

    “露西小姐,累不累啊?你们大老远地从美国过来帮忙,吃了这么多苦,实在过意不去啊!等出了沙漠,我带着你和老爷子四处走一走,一切费用都包在我身上,怎么样?”

    龅牙将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山响,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他脸上堆着别有用意的笑容,将水壶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露西。

    露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有礼貌地拒绝了。赵五爷骤然一把将水壶抢了过来,而后快速伸出舌头在壶嘴上舔了好几遍。

    龅牙本来已经伸出手去抢夺水壶,看见五爷的举动,不禁大为光火,破口大骂起来。

    “日他仙人板板,老子不过替自己的婆娘拿过来,你狗日嘞原来虚情假意啊!呸,还给你,咋啦,怎么又不要了?不要算逑,老子不是不还,是你龟儿子自己不想要的。”五爷一脸无奈,而后仰着脖子喝了几口水,将水壶递给了我。

    龅牙气得直跺脚,放下一句狠话,而后匆匆看了露西一眼,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我喝了一口水,把水壶递给老烟枪,他则先喂给小张和李神棍。我看着小张双目紧闭,担心地说:“老烟枪,小张瞳孔里的黑色人影,实在是个大隐患,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老烟枪将喝光水的水壶扔开,抱住脑袋,说道:“丧气话还是别说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国内治不好就到国外去,老子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医好小张!”

    我被他的强硬态度呛得不再开口,赵五爷却来了劲头,耸动着大鼻头说:“看吧,老烟枪,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不拿宝贝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能娶媳妇,也不能治病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背包,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

    等日头稍稍偏西之后,鞭王又催着我们赶路。众人一路走一路辨别方向,我们先前遗留下来的痕迹早就被风沙抹平了,好在大致方向没错,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岩林前。

    过了岩林,就出算走出沙漠了,然后再穿过戈壁滩,我们就能走到骷髅头岭去。骷髅头岭下还停着我们的汽车,到那时候,就算彻底得救啦!

    这样一想,我内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坐在舒适的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啃着哈密瓜,不由得砸吧起嘴巴来。

    “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继续赶路,搭帐篷!”鞭王一声大喊,又将我从幻想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里。

    一夜无话,半夜时分,我被一阵尿意憋醒了,本想忍一忍算了,奈何却刻不容缓,只得翻身起来往帐篷外走。不料我刚出了帐篷,方诗雅就跟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方诗雅轻声问道。

    “我……我去解手……”我脸上一热,却见方诗雅低下头去,兴许她脸上比我还烫呢!

    方诗雅悻悻然瞪了我一眼,尴尬至极,而后支支吾吾说:“我陪你去吧……哎呀,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我只是怕你被野狼叼走了,我可以让刑天保护你……”

    我见她满面红光,便不敢多言,唯恐说错话惹得她恼羞成怒。

    我带着方诗雅蹑手蹑脚远离了帐篷,找到一个僻静背人的地方,无奈方诗雅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却怎么也尿不出来,真是急死个人!

    正憋得心里如同小猫乱挠之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说着话走了过来。方诗雅一惊之下,快速冲到我身前,害得我手忙脚乱拉起裤链。

    我俩刚蹲下去藏好,说话声已经来到了前面不远之处。我细细一听,说话之人却是朱婷和方诗尧,他俩半夜不睡觉,怎么出来了,难道也是来方便的?

    “婷婷,你听我说,人皮笔记全在白帆身上,你还犹豫什么呢?”方诗尧说得又急又快,“如果你狠不下心肠,我来出面办这件事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朱婷的语气有些飘忽:“容我再想一想吧,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就算拿到了人皮笔记,没有转世明王协助,恐怕我们很难继续往下行动。”

    “哎呀,你信那无面怪的鬼话不成?什么转世明王,全是屁话!”方诗尧似乎很激动,“你不知道老烟枪的背景有多大,还有那个赵五爷,就是一个地痞流氓,要是不先下手为强,迟早会夜长梦多。”

    我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跳,好你个方诗尧啊,竟然怂恿朱婷动手杀害我们,还能不能有点良心?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做不了主,得禀报了老爷子,让他老人家拿主意。”朱婷依旧语气平淡。

    方诗尧长叹一声,忽而有些怨气地说:“我懂了,你心里还是放不下白帆吧?哎,婷婷,白帆究竟有什么好的呢?”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而后传来他俩离去的脚步声,四下里一片寂静。

    我有些神思恍惚,细细咂摸着方诗尧的话语,不由得想起了那些遥远的日子,想起了大学里的灿如烟霞的樱花树。

    “哼,她心里还放不下你哟!”方诗雅推开我,忽而气冲冲地走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憋着的那泡尿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兴致索然地回到帐篷里,重又倒头睡下。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有人在我耳旁轻声说道:“黑风暴一来,你们设法逃到岩林中去,自有活命之道!”

    我猛然惊醒,口干舌燥地坐起来,其他人还在酣睡,方才是谁在说话?难道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