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从水中爬上石阶,不料却都感到头昏脑涨,似乎空气中存有毒气。我晕晕乎乎,险些栽倒水里去,慌忙瘫坐在石阶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老烟枪和方诗雅也都有气无力地随我坐下,他们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显得非常虚弱疲惫。

    “同志们,快打起精神往前走!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晕死在这里。不行,都站起来,抓住我……”老烟枪挣扎着站起身,双手分别搀起我和方诗雅。

    我摇摇晃晃半趴半跪地直起身子,觉得双腿绵软无力,仿佛踩在云里雾里,一点踏实之感也没有,心里着急万分。可越是着急,越无力起身,浑身虚脱得如同溺水一样。

    老烟枪左手托住我的腋下,拼尽全力往上一拽,我才勉强站直身体。方诗雅紧咬牙关,率先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她娇美的身影中透出一股令人敬佩的坚强,让我无比动容。

    在方诗雅的带动和鼓舞之下,我不知哪里涌来一股力气,哆哆嗦嗦往石阶上爬去。饶是如此,短短十多节石阶,对于我们来说,犹如登天,竟然花了十多分钟才爬到尽头。

    说来也奇怪,才到了石阶尽头,头脑便清醒过来,那一阵晕乎软弱之症突然解除了。我们三人簇拥在一处,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

    我恢复了精神,有力气思考方才的怪事,不由得暗自擦着脸庞上的冷汗。虽然我不知道为何刚才会出现眩晕之感,但想来其中原由必然与墓穴有关。

    据我推测,大概石阶上涂有什么特殊**,历经千年尚未挥发干净,加上池水阻隔,便氤氲在石阶四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真有技艺精湛的盗墓贼发现了池子中的洞口,然后游到石阶前,必定会像我们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从而被迷晕。

    就算没法彻底迷晕盗墓贼,但也能让他们神志不清,行动迟缓,继而丧生在箭雨之下,下场与眼前的穷奇别无两样。

    我想到此处,不禁为墓穴建造者高超的技艺和缜密的心思所折服。这真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啊!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恐怕无余夫人也算计不到几千年之后,我们三人竟然能躲过这么多劫难,安然无恙地爬上了石阶。

    话说回来,这一切都得感谢在前面开路的猛兽恶鬼,我们不过沾了他们的光而已,纯属侥幸。要说我们有什么作为,无非就是关键时刻,能够强行振作精神,没有轻易放弃。

    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俩,老烟枪点头道:“你推测得倒有几分道理,唯物主义辩证法告诉我们,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咱们要相信自己,相信革命必会成功!不过,长征之路还没走完,心存侥幸就是盲目乐观。”

    老烟枪边说,边用手电往前照去。我扭头顺着电光一看,就明白他为何要告诫我不要过于乐观了,只见身前赫然矗立着一座石桥!

    石桥长约二十多米,如同一道飞虹横跨在一条宽阔的沟壑之上。这是一座单孔石拱桥,造型类似于赵州桥,完全用巨石垒砌而成,栏杆光滑如玉,上面雕龙画凤,可谓匠心独运。

    桥头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它们身子瘦长而背部自然塌陷,后腿蜷曲,前腿却作直立状,造型极为独特。

    面对着这样一座石桥,我们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谁能想到在蓝色水池之下,竟藏着这般精美绝伦的桥梁?

    沟壑之中流水喧哗,而且热气腾腾,想来也是温泉水。只是不知道这沟壑是人工开凿而成,还是天然形成。倘若它出自工匠之手,那么他们又如何将泉水引到沟壑之中呢?

    我们走到桥头,听见水声潺潺,热气滚滚扑面而来,便立即停住脚步,不敢贸然往前走。老烟枪示意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提醒我们小心桥上有机关,或者水里藏有怪物。

    我们将武器拿在手里,站在桥头踌躇犹豫,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这倒也怨不得我们过于谨慎小心,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这里处于墓室附近,更得慎之又慎。

    老烟枪用手电往石桥另一头照过去,我们隐隐见一座巍巍峨峨的大殿,只是水雾蒸腾,一时间看不太仔细。

    “你们看到没有?我猜那殿宇就是主墓室了。”老烟枪惊喜中带着深深的困惑,说道,“古代万恶的统治阶级还真他娘的会享受,多少老百姓没有立锥之地,他们却将墓穴修建得跟皇宫似的。可为什么在墓穴之前非得造一座桥呢?”

    我心中也是有无数个疑惑在上蹿下跳,此刻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老烟枪,我们眼前这条河流大概就是护城河,这倒好解释。但是你们看,这座石拱桥如此精美牢固,恐怕不是无余夫人那个时代的产物。”

    “别的我不太清楚,只是这对石狮子的造型很像元朝塌腰石狮。”方诗雅话不多说,点到为止。

    我却猛然醒悟过来,虽然我不清楚历朝历代石狮的造型有何不同,但有一点倒无比明确,石狮子在汉朝时期才出现。

    我国绝大多数地域属于温带气候,自古以来就不适合狮子生长。事实上,一直到了汉武帝开通西域,随后狮子才被进贡到朝廷,中国人才得以亲眼目睹真实的狮子。

    因而无论如何,无余夫人那个时代的人,是无法创造出石狮雕像的,这也符合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的原则。所以方诗雅一言,点破了我心中模糊不清的疑问。

    这样说来,石拱桥应该属于元朝时期的产物。难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还是没有找到无余夫人之墓?石拱桥另一头的殿宇里,究竟葬着什么人?

    但自从进了覆船山,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一切又都昭示出无余夫人之墓就在这一带,可为何墓室前的建筑物却是几千年以后的事物?

    老烟枪听我解释一通,不禁有些气恼地说:“老子彻底懵了,难道我们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了?同志们,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如今之计,唯有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看来也只有进入殿宇中才能找到最终的答案了,我不愿徒劳在这里伤精费神,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眼见为实。

    我们三人不再停留,由老烟枪在前开路,一起走上了石拱桥。老烟枪走两步停一步,不住用手电照射桥面,生怕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好在走走停停,也没遇见危险,我们这才稍稍宽下心来,不禁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桥中央。桥上热气升腾,我们恰好站在石拱桥最高处,仿佛立于云端一样,颇有些仙境气息。

    桥下水声哗哗,宛如一首节奏奔放的音乐,听来还挺受用。我们放慢脚步,忍不住扶着栏杆,静静享受着眼前的奇景,身心无比愉悦。

    老烟枪一边赞叹,又一边忍不住大骂墓主人的奢靡无度,嘴里说些阶级斗争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老茧。

    就在我们戒备松弛下来之时,没想到陡然间水中恶浪翻滚,涛声喧哗,就像洪水暴发。阵阵浪潮猛烈地怕打着石拱桥,霎时间将我们三人淋成了落汤鸡。

    我们慌忙退回桥中央,神色慌张,不知会有什么怪事发生。我担心水中有怪物袭击出来,便催他们快走。

    还未等我们抬脚奔跑,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我急忙回头去看,只见石拱桥竟然从桥头一路倒塌过来!

    我大叫一声不好,拉着方诗雅狂跑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前面的石桥也轰然断开,巨大的石块坠落到河流中,砸起轩然波涛,继而形成了一个骇人的漩涡。

    我急忙刹住脚步,站在断桥上,不禁冷汗涔涔,三魂六魄都被吓飞了。

    面前的断口足有三米多宽,除非长出翅膀,否则绝不可能跳跃过去。而身后桥面还在不断坍塌,眼见着就要扩散到我们脚下!

    老烟枪紧紧抓住石桥栏杆,冲我们吼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跳进河里去!”

    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趁早跳进水中游开,兴许还有生存余地。要是与桥上巨石一道落水,就算不被砸中,也可能被石头卷起的漩涡吞噬。

    我拉着方诗雅跌跌撞撞冲到老烟枪身前,三人手拉着手就要从栏杆上翻身而下,却听方诗雅叫道:“先别跳,水中有东西!”

    在浪潮翻滚的水面下,果然有一大块漆黑的阴影若隐若现。那阴影在桥下静止不动,任凭浪涛澎湃,巨石入水,它始终游荡在石桥之下,似乎单等我们落水。

    我看不清那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心中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上天无门,下水有怪,岂不是要束手等死不成?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我们三人互相拉着的手都是一片冰冷,陷入了无穷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就连一向镇定自如的老烟枪,也失去了以往的神勇机智,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我们稍作迟疑,石拱桥已经坍塌到我们脚下。我能清晰地看见桥面忽而往下坍陷,碎裂开的桥面分成几块巨石,瞬间就坠落进了水中。

    扑通扑通几声,随着石块掉进河里,我的心也沉了下去。一切都只能看天意如何了,我闭起眼睛,等着命运之神的到来。

    最终是死是活,我已经来不及考虑,只是嘴里轻轻喊了一声“朱婷”,不由得泪如雨下。

    可等了半天,我仍没感觉到自己被狂涛淹没,身子也没有沉浮之感。难道我死得如此之快,来不及体会痛苦便魂肉分离了?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我们三人还安然无恙地站在石拱桥上!石拱桥完好如此,哪里有坍塌过的迹象?莫非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老烟枪喜不自胜,看着我说:“伟大领袖保佑,马克思慈悲!白帆,咱们刚才是在做梦吧?”

    我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不住扭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桥下风平浪静,河水不急不缓地流动着,我用脚跺了两下石桥,桥面坚固厚实,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老烟枪急忙拉住我,说道:“同志,你别跺了,吓人得很!刚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一颗心还悬着呢,你不许开玩笑。”

    方诗雅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我们,正倚在栏杆上发呆,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叫了她几声,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瞅了我两眼,仿佛跟我有仇似的。

    我不知何时得罪了她,不免耸肩吐舌,朝老烟枪做了个鬼脸。

    老烟枪却看着我们,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女人心海底针,革命道路上,你小子有得头痛的了。”

    方诗雅听老烟枪如此取笑她,顿时面如寒冰,一转身就朝前走了,留给我们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和老烟枪只得快步追赶上去,就在我们将要追上方诗雅之时,水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那声音非常响亮,吓得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刚才水中的那个阴影,难道它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吗?”老烟枪握紧刺刀,一步一步朝栏杆边靠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桥下忽然飞窜出一条巨蟒,它的尾巴倒卷在栏杆上,黑沉沉的鳞片上还淌着水花。

    我此时终于开了窍,如果老烟枪猜测得不错,那么方才石拱桥坍塌的幻觉,无非就是要将我们逼近水中,好让我们死在巨蟒口中。

    幸好当时我们三人犹豫了片刻,否则此刻只怕凶险难料了。这石拱桥实在诡异,也不知道用了何种魔法,竟能制造出幻觉来!

    那巨蟒尾巴用力,身子扭动着荡了上来,它的头颅终于露了出来。我一见之下,差点没滚下桥去,这巨蟒却是七彩温泉中的鬼见愁!

    他脸上还有一道丑陋的伤疤,正是方诗尧用飞镖所伤。那伤口尚未痊愈,血痂鲜红中带上黑色,更平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鬼见愁成了这副模样,我无比痛心疾首,一时不会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他何时藏进护城河中的?但他猝然现身,必定不会怀有好意。

    老烟枪第一次看见鬼见愁,也呆住了,竟然忘了往回撤退。鬼见愁趁老烟枪惊惧之时,猛然朝他撕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