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建文帝下落是明朝一大历史悬案。靖难之役后,建文帝不知所终,官修历史与民间野史众说纷纭,且互相抵牾,莫衷一是。

    我虽然不研究历史,但也知道这幅壁画和残碑的重大意义。暂且不管真假,也让我莫名地兴奋起来。

    倘若壁画与残碑记载不是人为编造,而是确有其事,那可是足以震惊整个历史学界的重大发现!

    别的不说,只要把这个消息发表出去,就能够留名史册,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何况张三丰在历史上也是迷雾重重,学术界也争论不休。如今这壁画和残碑,竟然牵扯到两个让多少历史学家魂萦梦牵的人物,这意义绝不亚于曹操墓的重见天日!

    老烟枪自然不太关心学术问题,但关于建文帝的传说,他还是耳熟能详,当下说道:“历史是任人随意打扮的小姑娘,单凭一幅壁画和一块残碑,还难下定论。你们知识分子,就是有听风就是雨的臭毛病!”

    我知道老烟枪不是故意给我泼冷水,他真实的意图,是提醒我不要轻信,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

    “你们磨磨蹭蹭做啥子,舍不得走?下雨天披蓑衣拉肚子,拉稀摆带嘞!”赵五爷一叠声催促道。

    我和老烟枪只得继续往前走,毕竟我们的任务不是研究历史悬案,没必要过多纠结。

    过了石碑,隧道尽头现出一方石门,左右门柱上各盘踞着一条五爪金龙。

    这金龙凶猛威武,其发飘扬涌动如御风而行,身子粗壮,爪子如同锋利的鹰爪,鼻翼扩张作如意状,两侧长须翻飞正是典型的明朝前期龙形图案。

    我看着这两条金龙,不禁血脉喷张,心驰神往。但凡对龙图腾留意过的人,都知道历朝历代龙形图案其实大为迥异。

    大体说来,国运昌盛时期,比如汉唐时,龙形图腾也大致神采奕奕;国祚衰薄之时,比如清朝晚期,龙的形象大抵暮气沉沉。

    这就是国家气运在艺术文化上的直接反映,可以说,见一叶而知秋。

    明朝初期,历经洪武、永乐两朝大刀阔斧的改革和一往直前的开疆扩土,国力蒸蒸日上,整个国家洋溢着奋发图强的进取精神。因而这一时期的龙形图案,便显得与众不同,颇有俾睨天下之慨!

    老烟枪听我这么一说,也频频点头,说道:“我赞成你部分观点,但你要牢记,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你可不要为封建统治阶级唱赞歌,只有劳苦大众,才值得我们讴歌。”

    我不置可否,不想与老烟枪展开唇枪舌剑般的辩论,便迈步进了石门。

    石门后是几道石阶,往下走几步,便进入了一个墓室之中。这墓室里灰尘遍地,蛛网丛生,一具石棺横放中央。

    石棺背后是一条幽暗的甬道,隐隐还能听到水声轰鸣,仿佛是瀑布之声。

    赵五爷等得百无聊赖,正在墓室里四处摸索,嘴里嘀嘀咕咕:“老子九死一生,既然来到此地,啷个说也得找一两件宝贝,没想到却遇见个穷鬼……”

    老烟枪急忙制止赵五爷,说:“你别舍命不舍财,万一碰到机关暗器,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在墓室里走了一圈,见没有什么陪葬品,墓室墙壁上也是光溜溜一片,便说道:“这倒符合建文帝的身份,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流亡天子,墓室里必然没有皇家气派。何况建文帝出家做了和尚,讲究清心寡欲,俗尘宝物在他看来无非泥土草芥。”

    没想到赵五爷眼睛睁得浑圆,硕大的鼻头皱作一团,大声道:“大学生,你莫要坟头上种花椒麻鬼。建文帝怎么会埋在武当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五爷反应实在强烈,让我疑窦大生,便问道:“五爷,你凭什么这么确信?你研究过明史?”

    “啥子明屎暗屎,老子又不是狗,研究它做啥子?你个大学生,说话啷个这么难听!”

    老烟枪见五爷情绪激动,从中劝解道:“五爷,人家大学生可没挤兑你,你们俩完全是鸡同鸭讲。你姑且说一说为什么这么确定,建文帝不会埋在武当山?”

    赵五爷平复下情绪,讲出了一段故事。

    原来五爷祖上也曾显赫一时,明朝初期,家族里曾出过一名大学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从此一蹶不振。到了后来,用老烟枪的话来形容,五爷家世代都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了。

    五爷家族里一直保守着一个秘密,不曾为外人言说。据说当年朱棣大军攻破南京城,建文帝削发为僧一路潜逃。五爷祖上也随行在侧,护送建文帝到了云南无量山一带。

    五爷家族里的那位老祖宗最后定居在重庆,离云南不远不近,既能掩人耳目,也能聊尽一片忠义之心。

    赵五爷讲到此处,眉目间颇为自豪骄傲,似乎对这件事还挺神往,将它视为家族荣幸。

    老烟枪拍着五爷的背说:“不成想五爷出身这般高贵,还是来自于名门望族!”

    老烟枪满嘴阶级论调,此话多少有些嘲讽之意。五爷哪里听得出来,咧着嘴呵呵傻笑。

    我则在一旁暗自思量,其实就算五爷所说属实,也并不妨碍这个墓室是建文帝衣冠冢。因为所谓衣冠冢,埋葬的不过是墓主人生前衣物罢了。

    赵五爷一听石棺中葬着的是建文帝衣冠,不免大失所望。但他随即撺掇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与其瞎猜测,不如打开棺材一看便知。”

    老烟枪笑道:“猫爬灶台,绝不是为了抓老鼠。五爷,你是惦记着建文帝的遗物吧?”

    “老子祖上护驾有功,却落得个几百年的清汤寡水!老烟枪,我虽然不喜欢你总说大实话,但我替祖宗向这鸟皇帝讨点赏赐,还算合情合理噻。”

    老烟枪和赵五爷都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意思是要让我表态。

    我清清嗓子,说道:“我主张将石棺打开看一看……”

    “白帆,你不要瞎搀和。尊重死者,是我们无产阶级战士秉承的优良传统!”老烟枪不等我说完,极力反驳。

    赵五爷却鼓掌大笑:“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哪,老烟枪,你不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我看他俩又要争吵,便赶忙摆手阻止,说道:“我们不是盗墓贼,不做发死人财的勾当。但你们想一想,我们一路走来,可谓是千难万险。这许多林林总总的危险,无论是鬼面蛛,还是魔镜,我认为是有人刻意为之……”

    老烟枪忽然醒悟,拍着大腿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为了保护衣冠冢而设置的?”

    我点点头,进一步解释说:“人皮笔记上有血太阳,你们是最清楚不过。而建文帝衣冠冢,恰恰以血太阳作为保护屏障,这难道是巧合吗?”

    “经你这么一说,这建文帝衣冠冢,必然与人皮笔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没找到梅子垭红衣死者,倒在这里有了新发现。这就叫做瞎子射飞镖,误打误撞了。”老烟枪明显改变了主意。

    赵五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那还等啥子,咱们现在就升棺发财!日他仙人板板,老子总算能捞点油水了。”

    我们三人走到石棺前站定,挽起袖子,吐口唾沫在掌心,一起数了三下,便奋力一掀,棺盖就翻朝另一边去了。

    一股呛鼻的霉味扑面而来,我和老烟枪捂住鼻子,急急后退。

    赵五爷却不加理会,整个人攀到石棺边沿,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鸟皇帝三年不拉屎,粪胀(混账)得很!”赵五爷呸呸呸吐着口水,恨恨不平地说,“除了几件破衣烂衫,啥子也没得。”

    老烟枪举着手电照在五爷脸上,笑道:“有破衣烂衫就对了,你还指望蹦出一具黑毛僵尸吗?”

    我看向棺材里,见一袭袈裟风化成片,另有度牒一张,也是腐朽不堪。其余还有些丝丝缕缕的破布,想必是别的衣物腐烂败坏后剩余下的。

    赵五爷死不甘心,将破碎衣物随手扔出棺材,忽然惊喜异常地说:“咦,还有个布袋,不知道值不值得到几个钱?”

    我从五爷手里接过布袋,摸上去光滑柔腻,应该是上好丝绸所织。

    布袋上绣着“如烟”两字,字迹清秀挺拔,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袋口用金丝线扎住,赵五爷一见就两眼发亮,一把夺过去,使力往外抽离金丝。

    金丝线断开,袋口敞开散发出一阵香气。这香气若有如无,如同空谷幽兰之香,但又有些像女人**。

    “建文帝不是和尚,啷个还用香粉嗦,难道他有相好的尼姑?”赵五爷毕竟是个市井粗人,嘴里没个遮拦。

    老烟枪吸着鼻子道:“这股香味儿还挺沁人心脾。我看布袋上‘如烟’二字,应该是指袋子的女主人。”

    “哎呦,头好晕。老子看见……一个……女人……”

    赵五爷话没说完,倒头晕在地上。我和老烟枪正要去扶他,不觉都昏昏欲睡,也先后倒了下去。

    我在倒地的一刹那,也似乎看见,一个女人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