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问题并不全出在自己身上,昼潜却还是保持了沉默,站在原地双手拧在一起,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看着他这副模样,莫亦凡的心竟不禁抽痛了一下,不由得埋怨起自己说话的语气似是有些过重了。

    又看了看地上的合欢树叶和合欢花,他随手从一旁的矮灌上折了一根枝条,蹲下身去在分开两边的花叶堆里看似随意地扒拉起来,再次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重新站了起来。

    然,这番举动之后,他心中的自责便又添了几分。

    “抱歉!”莫亦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哦——”昼潜抬起头来望着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跟着便如大梦方醒一般,瞪圆了一双眼睛,错愕道,“你、你在跟我道歉吗?”

    迅速眨了几下眼睛躲避着他的眼神,莫亦凡慌忙地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轻点了一下头,道:“嗯!”

    “为什么?”昼潜不解地再次问道,“明明是我做得太差了!”

    “不。”莫亦凡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说道,“看得出来你已是很努力了,错在我,是我操之过急了!”

    昼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一直以一副高高在上模样与自己“同居”的剑仙,竟连个歉都道得如此傲娇,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似是涌动着一丝暖意。

    莫亦凡确实说得没错,昼潜是真的很努力了,只可惜,从前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学的也是武术功夫,像这种需要用巧劲来施展的仙术,自是摸不着门路的,毕竟,他才被迫接下剑仙这个身份不久,而那剑仙所需要的术法,又不仅仅是速度、力量和技巧,需要更多的修行与磨炼,才能将仙力运用自如。

    “其实,我不太懂!”昼潜见此时气氛缓和了不少,便赶紧开口道,“难道你们剑仙真就没有能以力量取胜的法子吗?”

    沉默了良久,莫亦凡总算转回身来,托了托额头,并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你的力量确实是一大优势!”他用一种略显温柔的声音解释道,“但,每个化妖都有不同的弱点,你若是无法将其一击毙命,那到时候没命的只怕就是你自己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昼潜似是听到了这番话中的良苦用心,立刻坏笑着问道。

    “无聊!”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莫亦凡登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立马换上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淡淡地说道,“你若死了,我的仙力仙骨该找谁取回?”

    面对着他如此明显的口是心非,昼潜再一次感觉到心中一暖,明明决定不拆穿他,脸上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了然于心”的诡异笑容来。

    “你、你笑什么?”这个笑容让本就尴尬的莫亦凡心中更加慌乱,无奈之下,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所以,现在你可明白我为何要带你修练了吧?”

    微微挑起一侧眉毛,昼潜笑眯眯的故意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明!白!”

    “你——”浑身猛的一怔,莫亦凡一双凤目几乎瞬间瞪成了杏眼,牙齿“咯咯”咬了两声,却长长舒了口气,宽大袍袖一甩,道,“罢了!”

    立刻明了他这又是要掉头走人的节奏,昼潜连忙闪身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眉头微微挑了挑,道:“你若是就这么走了不讲明白,那往后我便不练了!”

    望着他那张笑得无赖的脸,莫亦凡明知他是故意这般说,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再次无奈地抬起手来托了托额头。

    “之所以让你修练仙力,是为了能让你尽快熟练并适应它,以便运用自如、融会贯通,你且要牢记,剑本凡铁只可斩杀硬刚,而仙气仙术却是可以依着你的需求任意变化的!”他认真地解释道。

    “哦!”听了这番话,昼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好像懂了,以气御剑也好,以仙术做为攻击手段也罢,都能有效地助我找出化妖的弱点,以便我斩杀它们!”

    “正是!”莫亦凡这半晌总算是听到一句满意的答案,点头道,“看来你亦并非只有蛮力而已嘛!”

    “本来就——”

    知道他是有意嘲怼自己,昼潜便想直接怼回去,然而,一个人影却突然就出现在他们两个的身边。

    “昼潜,你怎的在这儿?”来人很惊讶地问道。

    见有人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莫亦凡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看似无意地往昼潜的身后靠了靠,就像是在寻求一丝庇护。

    被这突如其来惊到的可不止他一人,昼潜亦是同样浑身微凛了一下,跟着本能地挡在了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待看清了眼前来人之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安烈。”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个“不速之客”叫林安烈,他算是昼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的个头不算很高,身板相对单薄一些,甚至给人的感觉有些弱不禁风,不过,他却生得一张异常眉清目秀且好看得像个姑娘一般的脸,一双杏核眼中黑黑的眼珠乌溜溜的清澈见底,为人(小生)格亦是活泼开朗,甚至是单纯善良到令人感到有些傻笨。

    然,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却是命途多舛!

    他的父母是家庭包办的婚事,父亲却并不满意,在林安烈尚年幼的时候,就抛下妻儿与旁的女人私奔了。本以为这对苦命母子能相依为命过下去,母亲又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突发恶疾,没过多就撇下他撒手人寰,将他一个人孤单地留在了凡尘。

    轻轻地抓了抓头发,林安烈露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耸了耸肩膀将背在肩上的竹篓拿了下来递到了昼潜面前,道:“我听邻居大婶说这山中的蘑菇特别好吃,刚刚好今天没事便来采!”

    “咳——”昼潜听到他的话,不禁咳嗽了两声,道,“嗯,蘑菇得雨后才能采得到!”

    “对啊!”林安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懊悔道,“所以啊,我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倒是抓了两条鱼,还采了一篓山菜!”

    “哦,原来如此!”看了看那满满一竹篓的山货,昼潜笑道,“那你今儿个的晚饭甚是丰盛啊!”

    莫名其妙被夸得一脸通红,林安烈先是憨笑着低下头去,再次抬起头来之后,目光却落在了站在昼潜身后的莫亦凡,不禁好奇地问道:“昼潜,你身后这位是?”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昼潜先是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思量片刻,才勉强说道:“他、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不知是被陌生人盯着有些不自在,还是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总之,莫亦凡那一双好看的眉头渐渐蹙到了一处。

    只可惜,单纯如林安烈这种毫无心机的人,却并未看出他的异样,反而上前两步,直接窜到了他面前,憨笑着拱了拱手。

    “你好,我是林安烈!”他说道,“你既是昼潜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

    面对这样一个眼神通透到一眼便可见底的少年,莫亦凡竟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只是心中微动,外表却并未有丝毫变化,片刻之后,他才无奈拱了拱手算是对对方的热情作出了回应。

    “莫亦凡!”他说道。

    歪着头眨着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林安烈露出一个花痴般的表情,小声嘟哝道:“你长得真好看,长这么大除了昼潜外,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漂亮的人!”

    要说一个男人被夸漂亮,想必换了谁也会不太舒服,但,莫亦凡似是从小到大都被人如此“称赞”,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介意。

    发现他正回看着自己,林安烈脸上瞬间微微一红,不自觉地再次抬起手来抓了抓头发,然,却是就在这时,他的一截袍袖缓缓翻了下来,露出的小臂上惊现一大片形状诡异的淤痕。

    只这瞬间的一瞥,莫亦凡那才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便又拧到了一起。

    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还有昼潜!

    只见他也跟着眉头一蹙,上前两步便伸手扯起了林安烈的手腕,也没顾得上人家是否愿意,就一把掀开了袍袖,低头仔细观察了起来。

    “安烈,你告诉我,这手你是怎么伤的?”指了指那诡异的淤痕,昼潜严肃地问道。

    本就被这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林安烈先是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当他发现昼潜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时,竟不自觉地害羞一笑,道:“就是我家中柜子倒下砸伤的,你不用担心,好几日前伤的,早已不疼了!”

    又看了看那淤痕,昼潜抬起头来,似有怀疑地问道:“你家柜子砸的?”

    “嗯!”将手抽了回来并整理好袍袖,林安烈面露疑惑地转了转眼睛,小声地回答道,“真的,只是近来不知怎的,我总会莫名其妙地受伤,但,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