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渡魂

    我抬手拿下帽檐,这戴着遮住耳朵,听不真切他说的话:“为何不能是我?”

    他讪笑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对,郁那天杀的魔头屠了鲤鱼镇几百人,这般大事,怎会不让你出山,可我想,不是这事让你出了山,而是我让你不得不出山。

    哼!那几个老不死的行~事,我又怎会不知。怕摊事,却总让你一人出山。”

    听他说这话,我也心感到悲凉,想来仙门尊主中,怕是我最落魄,混的最差了。

    别的山门,不出门则已,一出门那定不会一人,身边哪不是有几人相伴,或护卫几人,哪像我每每都是一人。

    虽说我独来独往惯了,他们皆是顺承了我意,但他们是不是也太顺我意了,还是怕与我一起丢脸了,毕竟做尊主做成我这般没脾性,太丢脸了。

    想来定是这般,才每每背着我把我行踪告诉易风。

    许是他们觉得易风上仙脸皮厚,不怕丢人。

    许是这样!

    我不理会他泄愤却又不忘予我鸣不平的情绪,轻轻开口道:“你的伤如何了?可好些了?”

    说完我便在心头笑了,他这般中气十足,骂起人来一点都不虚弱,哪像不好的人,况且阿夏出手,又有那般多的珍贵药材护体修身,这许久了怎会还不好?

    他愣了愣,轻笑出声:“你不是来讨~伐我的?”那模样像极了得到好处的小孩子,眼睛里那应该是欢喜。

    我没有回他,有些话,我不说,他也应该知道!

    我转身望着满院的残骸遗骨,指着挂在树上与屋顶上的尸首道:“把他们弄下来吧!”

    他瞧了瞧我,没有言语,抬手便想用法术弄下来。

    我慌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制止道:“不可!”

    他知我意,飞身上树,小心翼翼的取回零碎的尸首。

    见他行动,我也收了夜明珠,腾出手,借着朦胧雪色,收捡地上满院的尸首。

    他来回几十次,收回了树上遗落的尸首,便也弯下~身,学着我的样子,把一具具尸首拼齐,摆放好。

    许久许久,才将满院的尸骨一具具拼完整,摆放在一处。

    满满一院,一大院子。

    我顾不及擦拭手上粘上的血迹,站直身,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压下心中的积郁,嘴唇轻启闭合,念起了往生咒。

    咒毕,缓缓睁开眼,眼前尸首枯骨渐渐透明,随后变成细小如尘的黄色细沙,在雪中随风飘散不见,满院魂灵总算得以慰藉。

    只是心中的怨怒,满身的恨意,又该如何超脱?

    满天飘漱的雪花,像是诉说着他们不平的惨痛遭遇。

    转眼看向身旁,郁芊细修长得如同女子般的双手,合十放于下颌处,微低头,紧闭双眼,长而翘的睫毛微颤,满脸的虔诚。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他有所感觉,蓦然睁开眼,偏头望向我。见我瞧他,嘴角勾笑,急急放下双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是怕我笑话他,可他哪知,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我欣慰不及,何来笑话。

    雪突然急急簌簌扑下起来,那模样,又像极了要为作乱者掩盖证据,洗涮痕迹,可这满院的罪孽如何又能洗刷的清?

    我一挥手,扫了满院狼藉,不想这刺眼的血痕时刻都在。

    “走吧!”说完,我戴起帽檐遮挡风雪,拿出夜明珠照明,向外走去。

    郁难得的寡言,听话的跟在身侧。

    先前消息传出,说是镇上之人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山里,长老们说,是一夜之间成了这般,本一城镇的人都遭了秧,邻城又相距甚远,因是无人知晓的,更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出消息。

    可奇怪就奇怪在不知是谁,传了消息,后来一一相传,便成了郁那天杀的魔头灭了鲤鱼镇,那手段极其残忍,可见他心之歹毒,都哗然道他这是公然与仙门为敌呀。

    此事一出,闹得人心惶惶,讨~伐他自是百山仙门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之事。

    可他们没有在意为何这事传得如闪电般迅速?究竟是何人为之?所谋为何?

    若说真是郁为之,依他的性子,大杀肆意,不会掖着藏着,但也不会为自己宣扬威名,迫不及待的撒出消息。

    这些百山仙门不是没有想,而是根本不在意。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谁传出,对要除魔卫道这件事,对郁的讨~伐,都是好事,保不齐心里还感激这让消息传出之人。

    说到底,只有这般这时,才能体现仙家存在的意义。

    我笑了!

    我不否认这是我们仙门存在的意义,责任体现所在,可我宁可不要这仙门的身份,更不愿利用这仙门的身份不知前因后果,不问青红皂白便打着除魔扶道,匡扶正义的口号,肆意诬陷,肆意妄杀。

    世间生灵,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更有追求道义的权利。

    而他,更是没有做错什么,若真要说他错了,那便是他的出生错了,身份错了。

    他不知在哪儿寻了把漆黑的油纸伞撑着,靠近我,高高的身影将我包围。

    伞在他手中偏了方向,大半都随了我。他一半的身子在外,黑衣铺满了如尘屑般轻小的雪花,肩侧的发丝发带,虽随风抖动,但也多多少少沾了些雪屑。

    我摘下帽檐,侧身瞧了眼乌漆黑黑的油纸伞,夹着一股闷人的香味与血腥味,我皱了皱鼻。

    瞧我嫌弃的神色,他急急说道:“刚出门的时候在外院地上捡的,虽沾了血迹,有些难闻的血腥味,但这雪下的急簌,弄~湿~了衣裳不好,我们先用着,寻个干净舒适的地方,再做打算?”

    这伞可不是沾了一点血迹,我瞧这伞的颜色,怕是被血染的。

    我点了点头,不多言语,身子向他身边靠了靠,我若伸手打伞,他定是不愿,可他撑着伞却不顾自己,我只能靠他近些,如此这般,他也能遮挡住些飞雪。

    “小语!”平地里他突然幽幽传来唤语。

    我下意识回了他。

    “嗯!”

    总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感伤,不知是因为那满院罪孽的情景,有所感触,还是因为最近那些事,心中堆有郁结?

    可他却意味深长的询问起我来:“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失望?说不上,只是像极了孩子顽劣,恨他不成器的感觉,若说失望,倒不至于,虽与他也交过许多次手,但都谈不上失望。

    “怎会如此说?”

    他握住伞柄,把伞往上送了送,随便抖了抖伞上的积雪:“世人都在传我如何恶劣,更是在传我与你的关系,什么闲言碎语,污言秽语,与我,都无所谓,可对你便是不好的,这些不应该牵扯上你。”

    他说的,我下山一路走来,也听到了些,虽辱骂他的话语居多,但中间还是稍夹带着对我的言论。

    说我这般久了还没有将这魔头拿下,还说什么百山第一仙,话语里满满对我的鄙夷与不满。

    虽说也有人为我辩驳,道我与那魔头关系匪浅,不忍下手,夸我心慈人善。

    可这话在旁人耳中听着,便变了味,说我是不是与那魔头一个出气的孔,才处处放了他,更有甚者言郁如此胆大妄为,为非作歹,莫不是受了我意?

    说我予他撑了腰,他才该这般肆无忌惮的与仙家为敌,与正道为敌。

    我也不知该说他们想法活脱跳跃还是口才伶俐?

    我也很是无奈!

    “这世人,也不都是神,出错看走眼,偏信他人,被人利用也属正常,况且神也有出错的时候,你不也说了,都是闲言碎语,污言秽语,不可当真,扰乱自心。”

    我说完这话,明显感觉他放松了些,他讪笑两声,道:“你总是这般,不知该说你淡然理智呢,还是该祝贺你大道已成?”

    淡然理智?我只是自我安慰,别人的想法与嘴,我不能左右,能做的只是宽慰自己,让自己不受他人所左右。

    若说大道,何为大道,众生求之,却不知为何?

    “那你呢?我瞧你也是满不在意他们言语上随意对你的糟践。”

    “哎,难听的话,污耳,不提也罢,不添心堵。”

    “也好!”我指着前边出现的庙宇,道:“先到那地避避雪吧。”今夜的雪有些不正常的急速。

    这庙一瞧便知许久没人来了,庙门破坏横倒在门口,挡住了人进出。

    窗户纸污黄破烂也是兜不住风,屋内正中暗台上摆着一尊神像,也不知是哪个神官的雕像。

    庙宇破烂时间之久,都蒙尘了,四处起了蜘蛛网,虫蚁乱爬,许是我们声响惊动了正冬眠的蛇鼠,顷刻间,乱逃四窜,寻一安稳之处隐身。

    上方帷幔耷~拉下来,遮盖住了雕像的面相。

    供桌上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是香灰,还是日积月累的尘灰,桌上搁置一空钵,想来是盛放贡品的,还有一个古朴香炉,插了半只未燃尽的香,除此再无其他。

    没人祭拜,连跪地用的蒲团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