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海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敢来?”

    振华说道:“来了就要当面对质,他撒的谎就捂不住了。”

    赵成海想了想,说道:“你当心他反咬一口,没事多想想,到时候当面对质该怎么说话!”

    振华无所谓,转身去看木匠做活。

    ……

    这时候,王响徒步赶了十里路,终于来到了章拐岗。虽然雪后初请天气严寒,王响还是走得一身大汗。

    站在村前看了看,王响提着礼物,向章克香家里走去。

    章拐岗这个村子,呈现一个半圆形的布局,宛如一张弓。

    章克香的家,处于弓背中间位置上,大门向南开,对着弓弦。

    村子里的人家全都姓章,是由章克香的高祖繁衍而来。章克香的太爷爷弟兄好几个,爷爷弟兄七个,到了章和尚这一辈,亲堂兄弟就有七八十人了。

    王响孤军深入单刀赴会,也不害怕,照直来到了章克香的家门前,高声说道:“章大哥在家里吗?哈哈哈,我是王响啊,来给你们夫妻俩拜个晚年!”

    章和尚和王响本就熟识,闻声而出,笑道:“王师傅这么稀客?快请进!”

    王响哈哈大笑,进了章和尚的家门。

    章克香的母亲从后院里走来,皱眉看着王响。

    王响一笑,将礼物放在桌子上,说道:“章大哥章大嫂,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是我家隔壁赵成海,也就是赵振华的老爹,托我来的……”

    “什么?赵成海叫你来的!?”章和尚猛地一震,脸皮涨得通红,手指桌上的礼物,冲着王响咆哮:“你给我滚出去!”

    一开始,章和尚不知道王响来干什么,没反应过来,现在知道他是赵成海委派来的,不由得火冒三丈。

    王响有些郁闷,却不形于色,嘿嘿笑道:“章大哥,要饭的叫花子上门,你也得给一口馊粥冷饭吧?我大老远的来了,你让我喝口水,说两句话再走,行不行?”

    可是章和尚一点面子也不给,冲着妻子大叫:“他妈,拿粪勺将这个杀猪匠打出去!”

    十八般农具,就和十八般兵器一样,有长兵器短兵器和软兵器之分。扁担锄头、铁锹木锨和粪勺,都属于长兵器一类,杀伤力较大。

    所有农具之中,又属粪勺最肮脏、最埋汰。说用粪勺把人打出去,是表示对某人的极度厌恶和鄙视——用扁担锄头打你,都是抬举你了,你就只配粪勺伺候!

    王响受到章和尚这样的礼遇,也不由得冒火,站起来说道:“章大哥,我是来帮你们传话的,你对我发脾气干什么?”

    然而,章克香的老妈已经窜到后院的茅厕中,真的端起了粪勺,杀气腾腾而来。

    王响惊慌,连评书里面的台词都出来了,挥手道:“别打别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是来使,我是来使……”

    “我就知道你是个屎,所以用粪勺对付你!”章克香的老妈咬牙切齿,抡起粪勺就打!

    王响顺着章家的八仙桌转了一圈,躲开攻击,窜出门外,手指章和尚说道:“章和尚你什么意思?我们在一起喝过酒的,你这样太不够朋友了吧?”

    “我没有你这个朋友,给我滚!”章和尚将王响带来的礼物扔出门外,又对妻子大喊:“给我打,用粪勺打!”

    砰砰两声响,酒瓶被摔碎。

    王响弯腰拾起两盒麦乳精,拉下脸来说道:“章和尚,你把我的酒瓶打破干什么?就算结不成亲家,也好聚好散,你把酒瓶打碎了,我回家怎么跟赵成海交代?”

    章克香的老妈端着粪勺杀出门外,向左右大叫:“大家都出来,用粪勺把这个比狗屎还讨厌的家伙打出去!”

    王响哼了一声,站着不走:“我就不信你敢打我,打死了我煮着吃,你家章拐岗还没有这样的一口长锅!”

    然而下一刻,王响却发现章拐岗的几十号妇女,各自举着粪勺,从村庄两端吼叫着杀来!

    这些妇女,都是章克香的婶婶伯母、嫂子和奶奶。一门一姓的村庄,自然心齐。

    “卧槽,来真的!?”王响大吃一惊,提着麦乳精转身就走。

    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章拐岗这村子,布局奇特。

    王响从弓背中间开始撤退的时候,弓背两梢的章门女将们,已经封住了王响的退路,各自挥舞粪勺大喊:“打,给我打!”

    王响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奋不顾身地杀出一条血路,向村外撤退。

    可是章拐岗的妇女们仍然不放过,兵分三路追击而来。

    王响慌不择路,顺着田间小道,踩着积雪狼奔豸突,一边回头笑道:“老嫂子大嫂子小嫂子们,都别送我了,回去吧。张郎送李郎,送到大天亮,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就行!”

    村子里有一半妇女都认识王响,也半开玩笑地大叫:“杀猪匠占我们便宜,给我打,别放走了他!”

    王响心慌,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在他看来,这群章拐岗的妇女,简直就是杨门女将啊,左侧杀来的是杨排风,右侧杀来的杨八姐,中军元帅是万战不输的穆桂英,后军压阵的是百岁挂帅的老太君!

    那些高举在空中的粪勺,在王响眼里也变成了战场上的大锤。擂鼓瓮金锤、八棱梅花锤、黄铜窝瓜锤、镔铁轧油锤……四猛八大锤全都聚齐了,还加上大金国的金弹子、银弹子,还有隋唐演义里面的李元霸、裴元庆……

    谁知道王响跑得急了,脚下慌不择路,踩在积雪上,向前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田边一个不大不小的粪坑里!

    田边的粪坑,早些年很常见。

    庄稼人会在农闲季节,提前将大粪挑到地里,在田角挖个小坑暂时储存,等到春种的时候,就近取用。

    这样的粪坑一般不大,也就只能储存三五担大粪。这里的大粪,也都是被发酵过的,黑乎乎如酱油,不是那种新鲜出炉的排泄物。

    王响被积雪滑倒,摔了个四仰八叉,正落在这样的粪坑里!

    章拐岗的妇女们大笑,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口中还在大叫:“打打打,痛打落水狗!”

    然而王响作为杀猪界的佼佼者,东湾村的大力士,自然非“池”中之物。

    眼看着妇女们杀了过来,王响奋力一跃,从粪坑里脱身而出。这一跃,犹如大鹏展翅一飞冲天,又似神龙摆尾风云随身,仿佛咸鱼翻身震惊四野,恰比马跃檀溪威风八面。

    章拐岗的妇女冲了过来,却被王响的神威所震慑,不敢上前。

    “日鬼,响大爷今天倒了大霉!”王响大呼晦气,猛地挥动衣袖,在包围圈里来了一个急转身!

    霎时间,无数点淋漓的粪汁,随着王响的衣袖飞出,如贵妃出浴香露点点,似龙王布雨甘霖普降。

    章拐岗的妇女们避之不及,一个个雨露均沾,被粪汁洒得满头满脸,拖着粪勺掉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