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赵振华却看见高三爷抱着一张小方桌出来了,桌子上放着一盒象棋……

    “来来来,今天华子作证明,我要不把你个土公蛇收拾成蛐蟮,我就不是高三!”刘志高放下桌子,抖开棋盘,啪啪啪地将象棋摆了上去,杀气腾腾。

    兰玉树从墙边提了一块磨刀砖垫在屁股下,与刘志高对面而坐,一边摆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知道我是土公蛇,你还要来送死,唉,世上怎么就有你这种呆鸟呢?”

    赵振华忍不住一笑,原来不是打架,是斗棋。下棋这么风雅的事,这俩人却摆出一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架势来,真是一对活宝。

    在学校的时候,赵振华也是象棋爱好者,而且棋艺不错。

    他同学张成的老爹,是城关粮站的职工,因为车祸截了一条腿,早早退休了,无所事事,便长年累月地玩象棋打发时光,后来成了国家三级棋手,县内个人赛前六名的水准。

    赵振华和张成五年同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关系很好,经常去他家里玩,和张老爷子熟了,也得到了一些棋法指点。

    于是,赵振华就把目光放在棋盘上,看高三爷和兰玉树厮杀。

    高三爷棋如其人,勇猛刚毅,杀伐果断,以当头炮开局,再下沉二路炮,转到九宫正中,与当头炮相叠,双炮瞄准对方中线。然后左右马交互出动,绕着中路盘旋而上,掩护中兵强行渡河,气势汹汹。

    兰玉树很稳重,跃马飞象,挺出一士,挂上士角炮,双车齐出,紧守河岸线,攻守兼备。

    噼噼啪啪的落子声中,高三爷一不小心,折了一马。

    兰玉树得意洋洋,摇头说道:“第五次反围剿,是怎么失败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左倾教条主义和冒进主义害死人啊!”

    “小人得志!让你一匹马,照样杀你片甲不留!”高三爷开始强攻,以炮兑炮,强取对方中路。

    赵振华看到这里,微微摇头。高三爷这是臭棋了,兵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拼子兑棋,是必败之路。

    果然,一番拼杀之后,胜负已定。棋盘上,高三爷只剩下一车一马;兰玉树一车双马,还有三个过河卒子。

    “这把算你赢,再来!”高三爷重新摆棋。

    “华子会下棋不?看到了吧?高三就这水平。跟他下棋,我都懒得收拾他,等着他送上来门来被我收拾就行了。”兰玉树看了赵振华一眼,悠悠地说道。

    赵振华只是一笑,不作评价。

    “你就吹吧。我这是君子不赢第一把,刘皇叔仁义滔天。再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高三爷摆好了阵势,掏出香烟,给赵振华发了一根,却不给兰玉树。

    “你还刘皇叔仁义滔天?就算你关云长义薄云天也不行,我吕子蒙白衣渡江,叫你失荆州走麦城,垓下自刎!”兰玉树也掏出自己的香烟,点了一根。

    “垓下自刎的是项羽,不是关羽,你个文盲!”高三爷不改套路,还是当头炮开局。

    “管你是项羽还是关羽,我都杀你个落花流水!”兰玉树跳起左马,兵来将挡。

    转眼间,第二局进入尾声,又是高三爷输了。

    “不玩了,改天再收拾你!”高三爷觉得无趣,将棋盘一推。

    兰玉树掏出香烟发了一圈,嘿嘿地笑:“高三,到底谁是怂汉子?输了两盘,就不敢再战了?”

    赵振华一时技痒,说道:“兰表叔,不如我陪你下一盘吧!”

    “你会下棋?”高三爷和兰玉树都很意外,也有些惊喜。

    “会一点点。”赵振华说道。

    “好好好,我的宝座让给你,给我好好地收拾这条土公蛇!”高三爷大喜,起身让座。

    赵振华坐到兰玉树的对面,列成阵势,让兰玉树先手。

    兰玉树却说道:“你小我大,按说该你先走棋。”

    赵振华说道:“长者为尊,表叔先走吧。”

    以前学棋的时候,张老爷子说过,跟长辈下棋,先手的话,第一着不能进攻,只能防守,正常都是飞象局开始,以示尊重。

    赵振华不喜欢飞象开局,所以让兰玉树先手。

    兰玉树点点头,不再客气,以仙人指路开局,先进七路兵。

    赵振华想都没想,迎着对方的七路兵,将自家的三路卒子挺了上去。只是一招,双方便短兵相接,骑河而战。

    “咦,你这是什么棋路子?”兰玉树和高三爷都吃了一惊,觉得新奇。

    这招有个名堂,叫做“一卒换三先”,又叫“瞎眼狗”,是张老爷子传给赵振华的。看起来是送一个卒子给对方吃,实际上颇为高明,专门对付仙人指路局,可以打乱对方的阵脚,出奇取胜。

    兰玉树和高三爷都没见过这一招,所以觉得惊奇。

    “各师父各传教,师父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路子。”赵振华笑了笑。

    “吆呵,你还有师父啊!好,我就看你师父的路子,是蛇路还是虾路!”兰玉树来了精神,七路兵跨过河,干掉了赵振华的卒子。

    赵振华飞象迎击对方的过河兵,兰玉树不知是计,顺势向前再进一步。

    赵振华跃马而出,继续追击。兰玉树的小兵横摆,避开一步。

    赵振华趁势出车,对准了对方的象位。

    兰玉树有些慌了,急忙飞起一象,双象互保。

    赵振华的大车长驱直入,接下来一个横摆,攻其不备,一招“槽头牵马”,定住了兰玉树的半边棋子。

    半壁江山失落敌手,兰玉树大吃一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奋起应战。

    只是赵振华的棋力本就胜过兰玉树,又偷手成功,自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棋盘上的赵振华,没有了年轻人的青涩,没有了高考落榜的失意,没有了秀莲出嫁带来的沮丧落寞,也没有了面对老爹扁担时的懦弱。

    他运筹帷幄,大刀阔斧,未雨绸缪且预防,得志纵横任冲击,将兰玉树杀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高三爷在一边看着,喜得抓耳挠腮,拍着大腿叫道:“好好好,古有汉高祖斩蛇定天下,今有我东湾三组赵振华,一脚踩死土公蛇!哈哈!”

    棋近残局,胜负已分,兰玉树也不认输,皱眉苦思冥想。

    赵振华说道:“兰表叔,要不再来一盘吧?”

    “行,这盘我输了,再来!”兰玉树终于认输,重新摆子。

    这时,连凤走出来,拍手说道:“别下了别下了,吃饭吧。”

    “吃饭吃饭,吃饱了再战!”兰玉树将棋子一推。

    “我们吃饭跟你有个屁关系!”高三爷瞟了兰玉树一眼,扯着赵振华回屋,说道:“喝酒喝酒,华子我们关门喝酒!”

    然而高三爷还没来得及关门,兰玉树却笑嘻嘻地跟了进来,毫不客气,坐在了八仙桌边。

    十五瓦的白炽灯,悬在八仙桌上方,照出一片昏黄的光。

    连凤端菜过来,一盘炒花生米,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碟咸豆角,一盘红烧兔肉。

    高三爷闲时打猎,是附近为数不多的几个火枪手之一。前天打了一只兔子,没舍得吃,放在盐水里泡着,准备腌制起来,过几天割稻子的时候加餐。

    今晚上招待赵振华,连凤将兔子捞起来,剁了一半红烧。

    赵振华坐在下首,抱着酒瓶斟酒。酒是散装酒,五十多度,入口如枪药一般呛人。兰玉树和高三爷喝得很畅快,赵振华一开始不习惯,两杯酒下肚,也就渐渐放开了量。

    一瓶白酒见底,连凤提来五斤装的塑料酒桶,又灌了一瓶。

    兰玉树喝到了七八分的量,脸色通红,和赵振华碰了一杯,笑着问道:“华子,表叔问你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啊。”

    赵振华不知道兰玉树要说什么,只是点头道:“不会的,表叔说吧。”

    兰玉树嘿嘿一笑,说道:“听说你和齐磊,还有强文家的丫头秀莲,搞了个桃园三结义,要建设咱们东湾村?”

    “那、那都是……闹着玩,谁、谁跟你说这事的?”赵振华的脸刷地红了,只觉得面皮发烫,结巴着回了一句,在心里大骂齐磊!

    这话,一定是齐磊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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