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听之后,何平才知晓这方姑娘原来名为方婉,听那人说方婉长得花容月貌,好似天女入凡,在这留花楼中也只卖艺不卖身。

    方姑娘每隔十日便会露面扶琴,今日正好是她出来扶琴之日,不少富家公子就待此时送出自己所准备的礼物,以求搏佳人一笑。

    赵卫安便是每隔十天便来送一次情信,据说他一月之前见到方婉之时惊为天人,便矢口放言要每十日都来送情信,惹来不少旁人笑话。

    戌时二刻便是方姑娘定下的扶琴时间,何平只得在厅下等候,他也想尽快送完信回去修行,脂粉之地他并不打算常待,赵盛在自传中有句话说得好,“向道,而孜孜不倦,至死乃修。”

    与何平一同等待的人极多,有身着布衣,出身寒门的寒士,也有身着绸缎,左右小厮待侯,手握纸扇的公子,何平倒是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正是柳并。

    柳并与旁人说说笑笑,柳并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晓诗词,称得上才貌兼并,风流跌宕,虽然此人早已传有坏名,但这些青楼女子对他眉目流转,暗送秋波者也不在少数。

    再侯了片刻,方婉总算姗姗来迟。

    一点泪痣,微抿朱唇,略施粉末,柳叶弯眉,目间似有千言万语,眉间似有浓浓愁绪,手捏绣帕,身着白裙,只得叹一句,“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这样的女子,不论是淡妆浓抹总是相宜的,但她的哀愁,却大抵是弹不出什么欢快的曲子。

    方婉姑娘作了一揖,也不言语,只轻抚七弦,喧闹的留花楼也在这刻为之静歇。

    哀乐轻弹,弦弦跳转之间,是有相思,是有离愁,是为动听,是为催人泪下。

    “难相见,难断。”何平也为这方婉姑娘的琴曲而动容,自这琴曲,便能听出她的悲来,何平也不知她为何而悲,是这为身世所悲还是为别事。

    一曲作罢,便是诸位幸客送上自己所备之礼的时间,留花楼中艺伎表演之后看客送礼早已是习俗,也成为各家公子争强之处,除去珍贵名物,也有才子送诗,若是作得好,一诗自然也能抵得千金,艺伎若能看中何人便会取了礼物,此人也便为入幕之宾。

    “陈家陈会公子送上碧玉腾花玉佩一对!”小厮奋力大喊。

    “钟家钟志宁公子送上翡翠盘玉簪一副!”

    除去几首无病呻吟的杂诗,便以各类珍奇首饰为多。

    但方婉仍视若无睹,似是一物也不想取。

    轮到柳并之时,总算是不同的物件。

    “方婉姑娘,在下初见姑娘便心神荡漾,魂不守舍,自上次见到姑娘,便再难忘怀,只得将姑娘容颜画下。”柳并收了折扇,似是痴情人地对方婉说道。

    “柳家柳并公子,美人图卷送上!”

    画一展开,只觉令人惊叹,画中女子如仙,一袭白裙,竟似一面镜子,与方婉一般无二。

    只是方婉见到此画也不为动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取画。

    何平自然没有宝物送上,除了赵卫安赠他的“夜明珠”,他身上也没有值钱物件了,只准备等人再少些,便悄悄送上情信,然后离开,至于方婉取不取情信则与他无关,他总归是将信送到了。

    百无聊赖之下,何平闭目运行起了《木行决》,修行之事勤能补拙。

    但他却不知,他这一运转功法,却引得了方婉侧目。

    再过了片刻,送礼之人愈发少了,何平悄悄走到方婉的丫鬟身旁,低声说道,“赵家赵卫安赵公子,送上情信一封。”

    那丫鬟见到此信,不由捂嘴偷笑,也不接着,她自然是知道这位赵卫安赵公子的,往日方姑娘都是不接的,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她却没想到,今日却大有不同了,方婉在看见何平送信之时,却突然开口了,“收下这位公子的礼物。”而后转身去了厢房。

    这一句出,满众哗然,这名为赵卫安的何德何能,一封情信竟可成为方婉姑娘的入幕之宾?

    丫鬟也惊讶万分,口中不停地说着,“咦?咦?”

    “难道是赵卫安的赤诚之心打动了这位方姑娘?”何平也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只答道,“赵公子现不在此地,待我回去将他寻来。”

    “咯咯。”那丫鬟又偷笑几句,说道,“公子,方姑娘说得是你这位公子,不是赵公子哩。快随我来!”

    说罢,那丫鬟便拉着何平一同进了方姑娘的厢房。

    方婉已将盘好的发放下,长发及腰,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小云你先出去吧。”

    叫做小云的丫鬟连忙答道离去了,似是要去和别人分享什么喜悦似的。

    “方姑娘,我是来替赵家公子送信的……”

    何平话音刚落,便听得方婉软语道,“信便放下罢。”

    “敢问公子名讳?”方婉也不看何平,只望向窗外。

    “在下何平。”

    “原来是何公子……那么何公子所修行的《木行决》又是从何得来呢?”方婉侧过脸来,凝视着何平,“若是从别处得来,我也不取公子性命,只废公子丹田便可。”

    何平一惊,只见方婉此时已是显露周身木灵气,显然正是炼气修士。

    《木行决》修炼之时特征极为明显,被方婉发现也属正常。

    明镜道人赠他《木行决》之时想必也没想到他会遭遇如此。

    “方姑娘,《木行决》乃是吴经师叔所赠。”何平连忙答道,生怕方婉毁了他丹田,虽说《木行决》并不来自吴经,但此刻他为了保住丹田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盼这方姑娘能够认识吴经。

    只是不曾想,方婉听得吴经一词便犹如雷击一般,呆立在原地。

    再过片刻后,方婉捂住口鼻,便是潸然泪下,她颤着声音,对何平问道,“吴……吴经师兄,他还好吗?”

    “前些日子才见过师叔,如今已不知何处去了。”按照吴经所说,他也算得上是准巨木门弟子了,提前叫一声师叔也不为过。

    只见方婉如同失了神般喃喃自语道,“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不必为我如此的……”

    方婉自语间,何平也算得知了这段往事。

    原来方婉正是巨木门门主之女,也是那一辈最小的师妹,方婉生得美丽,许多人都对她频献殷勤,吴经自然也在其列,但她性子高傲,谁也看不上。

    但吴经那时也六十来岁了,虽然那时已是炼气顶峰修为,但年岁与方婉相距甚远,知方婉无意,也不强求,直到后来方婉遇难,才有所改变。

    方婉年幼贪玩,去山林之中被异兽所伤,这异兽正是一种名为断情蛇的毒蛇,此蛇的毒也正是断情毒。

    断情毒发作之时,疼痛揪心,却不致死,只让人每日感受情断之痛。

    要解此毒,只有一种方法,那便是要对方婉情根深种之人为她解毒。

    解毒的方法便是血液交融。

    但此方法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中毒人虽可完全无事,但毒却会转移到解毒者身上。

    毒不致命,却不可相思,不可相视,不可相近,相思相视相近即痛不欲生,此为断情。

    解毒之人,正是吴经。

    吴经趁着夜色,割开了她的食指,两者血液交融之下,方婉痊愈,吴经却背负着断情毒离去,此后再不知所踪,转眼已过了二十余年。

    何平趁着方婉哭诉声渐弱之时悄然离去了。

    情之一字,奈何如此。

    ……

    柳家书房。

    “查到了吗?”柳并冷声问道。

    “查到了,少爷。”

    “何平,邵阳凤溪人,本是在邵阳学堂的学子,后来突然前来沂水,据说是与一名为吴经的大修关系匪浅,现居住赵家之中。”

    “吴经……吴经。”柳并把玩着一枚白玉,自语道,“何平……何平。”

    留花楼背景不浅,他不敢在留花楼中乱来,倒是让这何平捡了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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