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南在江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他站在桌前,手持一支笔,看着完成的山水画,总觉得少了一丝灵气,该添加些什么,能让这幅春江山水画更有灵气一些呢?

    正思索着,忽见一女子正欲踏上江边的船,他灵光一现,何不将她入画?

    解忧那日只是回家探亲,并未带任何珠花,也未施粉黛,依旧雅致清丽,掩不住那绝色的容颜。

    当聂解忧回过头来时,柳青南只觉得整颗心都丢了,他定了定神,彬彬有礼地说道:“画中缺一味药引,可否容在下,将姑娘这剂药引入画?”

    聂解忧莞尔一笑,问道:“公子,这是要画我吗?”

    柳青南点点头:“还请姑娘赏脸,很快便好。”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便答应了他。

    待画好后,柳青南仔细端详着桌上的画,连连赞叹:“妙极!妙极!姑娘,你要不要看一眼?”

    聂解忧走过去,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画,从容而悠扬的山水交融着,江边站着一名女子,眺望着远方,便是她了。

    再抬头时,撞上了他明皎皎的眼眸,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解忧的面色倏地一红,连退几步,差点被江边的石头绊倒,被柳青南一把拉住,手腕上传来了他掌心的温暖。

    站直身子后,解忧匆匆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踏上了江边的船。

    柳青南在后面追着问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答,只想赶快乘船离开此处。

    她,聂解忧,风月场上的名人,怎么能轻易动感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再次遇见他时,是在田九万来闹事的时候。

    那时,田九万初到金风玉露楼,一眼便看上了解忧,几次要带她出楼。但解忧已经立下规矩,从不外出。

    田九万便拿出了重金,说是要娶她做九房小妾,聂解忧不答应,他便硬生生地将她拖出了金风玉露楼,光天化日之下,就像在拉扯一件货物一样。

    就连夜梅妈妈,也不敢拦下他,因为他家财万贯,因为他有泉城城主撑腰,就连榆城城主见了,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田九万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拦了下来,他被打倒在地,解忧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再抬头,便撞上了熟悉的眼神。

    “你没事吧?”

    还有这熟悉的声音,他就是那个江边执笔作画的人。

    聂解忧从他怀中挣扎而出,低下头去,就要离开。

    为什么偏偏要在最狼狈的时候,遇上这个人。她好希望现在能有个洞,让她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不要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她走了几步,便被拦住了去路,柳青南张开手臂,拦在她面前。

    他浅笑着,眼里好似有漫天星辰,好像终于找到了喜欢了很久的东西。

    “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

    聂解忧看着他,她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眼前这个人,和她一样,也惦念着对方,惦念着那天的江边。

    可是,她是青楼女子,一旦踏入这条路,便注定了无法得到寻常女子的幸福。

    许是忽然吹来的风带着沙子,刺得她的眼里溢出了泪水,不过很快就被她深深吞了回去,化作牵肠化骨的一抹媚笑:“小女子是金风玉露楼的姑娘,名叫聂解忧,公子如有兴趣,可到楼里来,便能让你体会胜却人间无数的感觉。”

    柳青南的面上仿佛停了一片乌云,双手垂了下去。

    聂解忧掩面而笑,从他身侧缓缓走过,走了几步,笑容缓缓僵硬,流出了刚刚憋回去的泪水。

    后来,柳青南真的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到风月场,周围都是漂亮的姑娘,她们的笑声甜腻,腰肢柔软。

    柳青南端坐在椅子上,拿出重金,说了解忧的名字,夜梅妈妈便立即将解忧领了过来,二人再度相见。

    这时的解忧,已不像江边初见那般不施粉黛,她唇间点红,容色照人,身穿精美的白色锦袍,长裙席地,腰间盈盈一握,手臂上捎着轻薄透亮的软烟罗,倾国倾色。

    柳青南愣了愣,开口便包下了她,不允许任何客人靠近她的屋子。

    一开始,聂解忧很不习惯,但他只是在房中喝喝茶,作作画,又或是焚香抚琴,并无其它越界之事发生,她也就慢慢接受。

    二人的话越来越多,从琴棋书画聊到日常所见所闻,话语不断,就好像世间有另外一个自己般,十分投机。

    偶有一日一同出游,泛舟湖上,二人小酌几杯,微醺之间,竟不知天色已晚,直至漫天的星河倒映在波澜不兴的湖面上,船无灯火,四周星光灿烂,犹如幻境,不知前途何方。

    他们躺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心意,却又心照不宣。

    终于,聂解忧借着酒劲,翻身而上,拉扯着,伴随着彼此浓重的呼吸。

    但最终被柳青南拦了下来,他将聂解忧揽入怀中,低声呢喃:“我爱你,但不是现在。”

    那天,他们在船上和衣而睡,直至天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聂解忧望着桌上的画,过往的回忆浮上脑海,能遇到青南,她已知足,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

    身后的丫鬟问道:“姐姐,可是觉得这白果水芝汤凉了?我去厨房给你再热一热吧。”

    聂解忧摇了摇头,瞥见桌上的请柬,朱红色的纸张透着喜悦的气氛,黑色的笔墨流畅地写着“送呈解忧亲启”几个字。

    丫鬟回答:“这是柳家小姐送来的,说是……说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说下去。

    “是柳公子的婚宴的请柬么?为何是柳小姐送来?”

    “她说,解忧姑娘一副好嗓子,柳家的婚宴上,请姐姐前往柳宅,献曲助兴。”

    聂解忧终于明白,为何是柳家小姐送来,她这是在告诉自己,要拎得清身份,自己只是一名风尘女子,只配给柳家献曲助兴而已。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请柬上的日期和地点,便点头答应:“知道了,我到时会过去。”

    丫鬟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够那么平静。

    她和柳公子是多么登对啊,竟然愿意去他的婚宴上献曲?

    不知柳公子见到她,又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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