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重要吗?

    银子当然重要,不过,与银子相比,忠义两个字比天还重。

    灵丘樵夫家资不丰,却对细作的诱惑嗤之以鼻,“老子不在乎你的那点金子,实话告诉你吧,蔚州知州魏源、守备王腾、灵丘县令待我们恩重如山,你这杀才想要到捣鬼,须得问过我们是否答应”。

    一番话说的正义凛然,倒是博得一片赞誉声。

    近年来,流寇多次侵扰灵丘,是县令蒋秉之死守县城方才迎来转机,而广灵军大杀四方的表现以及魏源事后的救济行为极大地赢得了乡民的好感。

    与背井离乡的流民相比,灵丘百姓能够有今日,离不开魏源、王腾、蒋秉之三人!

    樵夫最是朴实,他们宁愿多砍几捆柴,也不愿接受“奸人”的馈赠!

    细作大为慌乱,眼瞧着诱惑不成,他又心生一计,出言恐吓,“你们这些汉人真是不知死活,你可知道,正蓝旗旗主豪格亲率万余大军已经夺了广灵城?若是伤了我,来日大军南下,一定会将你们扒皮抽筋!”

    不提豪格还好,一提起豪格,几位樵夫顿时变了脸色,“原来是建奴的细作!”

    广灵城惨况,众人已经听说了。

    据说建奴极为凶残,男女老幼概不放过,城外堆积的人头像小山一样高!

    这样凶残的建奴如果到了灵丘,遭难的岂不是灵丘百姓?

    想到这里,樵夫狠声说道:“贼子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腰,我倒是听说了,你家那位豪格刚打了败仗,哪里还敢再来!”

    其余几人嚷嚷起来:“还跟他啰嗦什么,送他去见官”。

    樵夫笑道:“好嘞,哪位兄弟搭把手,去寻副草绳来,先将他捆了再说”。

    几位樵夫动作极快,他们三下五去二便将细作捆了个严实,一行人簇拥着“收获”往县城而去。

    行至半途,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

    积雪尚未融化,官道上人迹罕至,这时候出现骑卒,只怕来者不善呀!

    樵夫微微有些慌乱,他们急忙将“细作”藏到了密林之后,只留下几人在官道上应对!

    须臾,骑卒来到近前。

    为首一人红盔亮甲,正是一路疾行的周遇吉!

    骑卒赶了一天的路,又冷又乏,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人烟,周遇吉自然要问问路,“诸位大哥,我乃蔚州守备王腾帐下周遇吉,奉命前来灵丘公干,不知县城在哪里?”

    听说是王腾的人马,樵夫大为兴奋,“县城就在十里开外,敢问诸位果真是广灵军吗?”

    周遇吉笑了起来:“怎么?这还有假?”

    樵夫不再隐瞒,“大人,俺们刚刚捉了个建奴细作,正要入城请赏呢”。

    周遇吉来了精神,“建奴细作?”

    吴秋拍了拍狗皮包裹的纸张,眉目间俱是得意之色,“绝对是细作无疑,这厮图谋不轨,捉贼捉赃,俺们已经寻出了物证,绝不会冤枉了他”。

    如果真是细作,这几个乡人倒是立了大功,周遇吉扫了樵夫一眼,笑道:“事关重大,那些物证可否让我瞧瞧?”

    樵夫自然应允,“当然可以,若不是广灵军,哪有我们的今日!”

    周遇吉不置可否,他本是好心,害怕樵夫弄巧成拙,抓错了人,然而,看到“物证”之后他便意识到,这群樵夫真的走了大运。

    狗皮包裹的文书里,有形形色色的军情记录,单是这一条,细作的身份便确凿无比。

    周遇吉松了口气,他称赞道:“几位义士立了大功,朝廷一定重重有赏”。

    吴秋支支吾吾地说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事相告”。

    “喔,何事?”

    “细作失手被擒之际意图收买小人,小人念及大人大恩,不曾就范,不过,后来却在他身上翻出这等物事”,说罢,吴秋将沉甸甸的金块捧在手心。

    周遇吉见状大为讶异,只是这一块金子便价值百两,这些樵夫竟然婉拒了,难道他们不知轻重?

    不可能!对方珍之又重地献出来,定然是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周遇吉好奇地问道:“这是金子,贵重的很,你收下便收下了,怎么又献了出来?”

    吴秋抬起头,正色道:“诸位大人待俺们恩重如山,俺们捉贼请赏,这是本分,可这贼子的钱财却是不义之财,俺们不会要的”。

    周遇吉很是感动:“好,好一位视金钱如粪土的义士,若是蔚州百姓人人如此,何愁建奴不灭!”

    吴秋笑道:“份内事,将军谬赞了”。

    周遇吉决心帮帮这群樵夫,“我要到县城去见县令,你们可敢与我一道入城?”

    樵夫大为兴奋,“那感情好!”

    就这样,两支奇特的兵马合二为一,直往灵丘城而来。

    在广灵军的护送下,一路平安无事。

    没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城门口。

    拿出身份文书表明身份之后,灵丘樵夫也说明了自家的发现。

    听说捉拿了细作,一名身材瘦小的军校快步而来:“细作在哪里?”

    吴秋拍了细作一巴掌,道:“就是这厮”。

    军校大笑起来:“你们几人倒是运气好,竟捉了个贼人,大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六子,你领他们去府衙,不可让人怠慢了他们”。

    “喏!”

    “周将军,你远来是客,蒋大人一定会见你,不知你可否与我们一道前往?”

    周遇吉有求于人,自然应允。

    自古至今,官场上都会有数之不尽的规矩。

    衙门好进,官差难缠,蒋秉之整日忙于民事、军事,身子日渐消瘦。

    闻听广灵军将来援以及乡人捉拿建奴的消息之后,蒋秉之大为开心,“快让他们进来!”

    须臾,周遇吉与乡民一道入府。

    蒋秉之心情极佳,“真是双喜临门呀,周将军,请上座!”

    周遇吉见礼之后毫不避讳,坐了起来。

    这时,蒋秉之笑道:“周将军,我麾下义士捉拿了细作,我想先行辨别一下,可好?”

    周遇吉自然没有意见,“大人请随意!”

    蒋秉之微微颌首,相对较建奴的细作知道秘密,他更在乎捉拿细作的百姓!

    眼下,正值建奴寇边之际,如果能够通过一些手段,扩大朝廷的影响力,蒋秉之定会乐见其成。

    验过纸张之后,蒋秉之放下心来,“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不过,此事过后,只怕你们很难像以前那样生活了,建奴细作无孔不入,只怕会打击报复你们,我且问你,你是愿意投军,还是愿意入衙做差?”

    吴秋是个聪明人,他不假思索地笑道:“俺想参军,不过,俺只会砍柴,怕是不堪大用”。

    蒋秉之连连摇头:“此言差矣,你可知道,建奴寇边,朝廷整治用人之际,我看你不过二十岁上下,只要入军,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吴秋有些高兴,“多谢大人栽培”。

    “嗯,今日你且回去,明日到军中应卯,军将若是问起,便说是我保举的”

    “诺!”

    “听说你拒绝了建奴的贿赂,很是不错,来人呐,赏银五十两!”

    这可是出乎意料的重赏,吴秋大为兴奋,“多谢大人!”

    “去吧!不要误了明日的应卯”

    “诺!”

    一直以来,吴秋都在琢磨着要不要加入官军。

    灵丘的官军待遇与广灵军相差无几,很能够吸引百姓的加入,不过,若想进入军中,须得连过三关。

    吴秋虽然对自己的气力很有信心,然而,他却从未射过箭,正是担心射术不精被人嗤笑,所以他才从未应募。

    数月之前,吴秋硬着头皮打算尝试一番,却被告知,军中只出不进,若想入伍,须得等到下次募兵之时,当时,吴秋懊恼无比,还以为今生无望了。

    谁曾想,吴秋只是捉了个贼人便峰回路转,竟然得到县令的举荐。

    县令在城中一言九鼎,有他作保,吴秋入军一事便尘埃落定。

    吴秋离开之后,蒋秉之派人将细作押下去,亲自书写了一篇传记,大意是灵丘义士吴秋如何勇擒贼人,义拒金银的。

    笔墨未干之际,蒋秉之使人将其誊抄数分,张贴在城门口。

    百姓见罢,人人艳羡不已。

    如果都能有吴秋那般运道,大家岂不是都发了大财?

    几日过后,蔚州灵丘的说书人便有了新段子,一时之间,义士吴秋名声大噪,而蒋秉之的声望也攀升不止

    有了吴秋的榜样在先,灵丘很快便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抓细作、除奸佞的运动。

    一段时间下来,各地的细作哨探确实抓了不少,不过,外来的商贾也有所误伤。

    证实确被冤枉的客商,官府会酌情给予补偿,由此一来,商贾虽有怨言,却也无话可说。

    蒋秉之这般处置看的周遇吉大为赞叹,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灵丘也是卧虎藏龙之地!

    短暂的忙碌过后,蒋秉之终于得了空闲,他微微一笑:“周将军见谅,让你久等了”。

    周遇吉很有耐心,“无妨,大人做的都是要紧事,我便是等上一会儿也无妨”。

    入城之前,周遇吉已经分出了一部分人去了流民营,有他们在,流民营的人应该做不了傻事。

    周遇吉如此知情知趣倒是让蒋秉之心情更好了,“周将军,我听说广灵军大胜建奴,斩首两千,可有此事?”

    周遇吉重重颌首,“此事千真万确,我家大人用计将建奴引入城中,趁其不备,纵火烧之!”

    两千名首级的斩获呀,竟然是真的!

    蒋秉之大为感慨,他知道,周遇吉虽然复述的简单,可是,其中的作战过程一定激烈无比。

    现在的灵丘城就需要这样战事来激励!

    蒋秉之颇为期待:“明日周将军可否为灵丘军讲述战事经过?灵丘虽有一千兵马,可是,他们却没上过战场”。

    周遇吉微微一笑:“乐意之至!”

    蒋秉之松了口气,“对了,都说建奴夺了广灵城,这消息是真还是假?”

    “也是真的,建奴在石梯山吃了大亏之后转攻广灵城,县令费清不知所踪,千户章旺战死,百姓伤亡惨重”

    蒋秉之皱起眉头,“费清失踪了?”

    一直以来,费清与王腾不和的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站在蒋秉之的角度上,他觉得费清太过斤斤计较了,完全没必要那么较真。

    王腾连战连捷,深受百姓爱戴又怎样?

    只要大明百姓忠君爱国,蒋秉之完全不在乎王腾凌驾于他之上!

    周遇吉可不知道费清死在了自家大人手中,他一脸坦然,“都说费清畏战遁逃,可是,我们却怎么也没找到他”。

    蒋秉之痛恨不已,“县令有御城守土之责,此獠杳无音讯,实在是丢尽我辈颜面!”

    “有传言说费清是以寻找援军的理由出城的,可是,又有人见到他被建奴掳走,究竟如何,实在是没有确切的说法”

    蒋秉之摇了摇头,“这等奸贼死不足惜,对了,灵丘流民营听闻广灵遇袭,正要引军出击,王守备可有决断?”

    流民虽然驻扎在灵丘,可是,钱粮都是由王腾提供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从这点上讲,流民营更乐意听从王腾的吩咐,而不是蒋秉之的命令,对此,蒋秉之不以为意。

    终于谈到了此行的目的,周遇吉松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此番我正为此事而来!”

    “喔?不知王守备的意思是?”

    “建奴凶残无比,民壮从未上过战场,与其让他们到广灵冒险,倒不如留在灵丘,配合大人守城”

    蒋秉之没想到王腾如此善解人意,当下喜道:“王大人真乃公义之辈也!”

    “据大人推断,下一步,建奴极有可能南下,还请蒋大人防患于未然呀”

    蒋秉之有些紧张,“豪格会抽调多少兵马?”

    “这个说不准,眼下,豪格手中还有七千兵马,如果他倾巢而出,只怕灵丘压力极大呀”

    “王守备何以教我?”

    “灵丘铁矿极多,大人的意思是,抽调矿工、民壮,编练成军,共同对敌,当然了,一旦建奴倾力来攻,广灵军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才是蒋秉之想听的话!

    只考自己?

    就算有再多的人马蒋秉之还是心虚,毕竟都是些新卒,指望他们与穷凶极恶的建奴厮杀,显然不现实,可是,如果有王腾的广灵军在,那就不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