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山军寨依山势而建,除极少数院墙之外,绝大多数墙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特殊的军寨,在过去的日子里,坚硬的山石一直是广灵军的绝佳屏障。

    军寨成立以来,为了防患于未然,王腾采取了种种防御措施,然而,唯独针对穴攻,王腾毫无防备。

    在王腾看来,穴攻是针对大城才有的进攻手段,石梯山军寨俱是山石,只要敌人不疯,他们不会出此下策。

    没想到,今时今日,豪格却给王腾上了一课。

    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若非马武及时发现,说不定大军已经遭遇不测。

    怪只怪自己太大意了,王腾深吸一口冷气,“黄虎”。

    “末将在”

    “通告全军,便说建奴意图焚城,让他们勿要惊慌,速速撤离此处”

    “喏”

    院墙会不会塌陷谁也说不准,不会,未雨绸缪总归没错。

    就算最后城墙没塌,提前告知军卒,让其有所防备,这也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说来也怪,豪格焚烧的这处院墙土质松软,是绝无仅有的所在。

    对于王腾而言,院墙绝不能塌,几十步宽的院墙一旦崩塌,外头的建奴便会一拥而上。

    一万名正蓝旗精锐呀,即便广灵军勇不可挡,只怕也难逃一败。

    必须防患于未然,建立内墙,否则的话,军寨的安全没有保障!

    王腾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在跟时间赛跑。

    院墙随时有可能塌陷,耽搁越久,危险越大。

    “快快动手打造内墙!”

    大队民夫、匠工在军卒的指引下狂奔而来,他们拆除了附近的房舍,用最快的速度筑起了内墙。

    条石、砖木,匆匆造就的内墙谈不上牢固,却可以阻挡建奴的兵锋。

    王腾有些后悔,早知道时间如此仓促,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搞出水泥。

    现在倒好,建奴已经杀到家门口了,再搞发明创造也来不及了。

    术业有专攻,打造院墙之类的事情对于等闲军卒而言很是困难,可是,在匠工眼中,这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有宽裕的人手、材料,打造墙体易如反掌。

    在各级军将的紧盯下,各项应对措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王腾依旧阴沉着脸,不敢有片刻放松。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一直以来,只有王腾算计别人的份儿,何曾被人算计的这么危险?

    一招“焚墙计”让人手忙脚乱,若不是马武及时发现,说不军寨早已经破了。

    王腾守住广灵,逼退建奴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抗奴英雄”,若是在家门口被人击败,定会声名扫地。

    如何反击?

    王腾苦思冥想,不得其所。

    这时候,宋献策低声说道:“大人,建奴奸诈,竟然釜底抽薪来上这一手,不过,咱们也可将计就计”

    王腾来了兴致:“喔?计将安出?”

    “焚墙计太过隐蔽,建奴定会以为我们料想不到,所以,他们多半觉得,院墙坍塌之时,便是我军大乱之时”

    有道理,王腾连连颌首,“那又如何?”

    “真要是到了那时候,建奴便会集中精锐,由缺口而入”

    “不错,你可有反制措施?”

    宋献策缓缓道来,“大人,军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我们做好防备,节节抵抗,就算建奴破了院墙也无妨”。

    王腾不敢苟同。

    宋献策又道:“倘若院墙真的塌了,大人可使军卒佯装败退,引诱建奴入寨,等到豪格发现不妥的时候,咱们便可瓮中捉鳖,反过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

    操作难度并不大,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军卒之间的配合。

    诱敌深入的人马与伏击的人马一定要配合妥当,否则的话,极有可能弄巧成拙,闹出笑话。

    广灵军可没有失败的资本,败上一次,整个军寨就完了。

    不过,除此之外,王腾并没有更好的主意,当下只能选择了同意。

    适才打造内墙的时候,王腾留下了宽裕的缓冲空间。

    也就是说,建奴冲入院墙的第一时间并不能发现不妥,等到他们冲到百步开外的地方才会有所察觉。

    在数百支火把的映射下,数百步长的内墙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里拔高着。

    内墙由条石筑成,厚不过三尺,经不起强烈的撞击。

    在内墙有一人高的时候,宋献策建议停工。

    王腾不解:“这才多高?时间还宽裕的很,为什么不继续加高?”

    “内墙仓促砌成,牢固程度不值一提,它的作用便是阻挡住建奴骑军的冲锋,这墙,高了反而不妥”

    王腾恍然大悟,宋献策说的没错,内墙只是第二道预备防线,它存在的目的是让建奴不得不停下迅猛的脚步,慢吞吞地翻越过来。

    若是城墙太高,建奴合力一推,简单垒成的内墙便会倒塌,如此一来还不如把内墙堆的厚实些,这样的以来,即便建奴用圆木撞击,内墙也能多撑一段时间。

    只要建奴慢下脚步,广灵军便会用手中的武器告诉他们,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

    军寨内,王腾已经做好了诸多准备,而城外,豪格紧紧盯着城墙,眉目间俱是期待。

    昏暗的火光下,高大的军寨宛若一只沉睡的巨兽,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寨内灯火通明,看模样,广灵军戒备森严。

    只希望焚墙之计能够成功,不然的话,强攻夺寨,难度极大。

    苏拜瞪大了眼,竖起了耳,只等那声巨响。

    兴许苏拜的祈祷起了效果。

    深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隆隆”,寨墙终于还是塌了,仰为屏障的防御工事出现了缺口,广灵军惊惧不已,若不是王腾提前告知,说不定军卒早已经慌了手脚。

    几乎在寨墙坍塌的刹那,豪格下达了大军进攻的命令。

    呛人的烟雾腾空而起,在后金军焚烧地道的附近,厚实的城墙塌出了一道高有一丈,宽有三丈的豁口。

    这豁口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最起码,相对于不可逾越的寨墙来说,这已然是难得的捷径了。

    苏拜“呛啷”一声抽出手中的宝刀,“先入寨者,赏金百两,官升三级!”

    豪格同样来到阵前,“正蓝旗的勇士们,成败在此一举,敢言后退着,杀!畏惧不前者,杀!突入军寨者,赏!”

    两个杀字,一个赏字极大的刺激到了建奴军卒,他们呐喊着,为了那一百两黄金的赏赐,也是为了那官升三级的诱惑。

    变故突生,城头的守军似乎完全惊呆了,他们甚至连手中的火铳都忘记了发射。

    机会难得,苏拜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白日间的厮杀,建奴身心疲惫,不过,经过一番休整,他们恢复了不少力气。

    今时今日,焚墙计大功告成,后金军战意高昂。

    夜已深沉,虽然有圆圆的月亮在散发着微凉的光芒,但黑夜还是极大地影响到了守军的视野。

    后金军卒聒噪着,他们踏过杂乱不已的石块,踩着丢弃的箭矢兵器,坚定但却有力地往火光腾起的方向冲去。

    隔着老远,后金军摸不清楚塌方的寨墙到底有多大,他们只知道,冲入寨中重重有赏,而畏缩后退,却只有死路一条。

    苏拜往豁口处疾冲而来。

    只可惜,战马夜不视物,很快就崴倒在距离城墙不过百步远的地方。

    这时,寨墙上终于射来了稀稀落落的箭矢。

    守军终归还是反应了过来,必须尽早冲入城中,否则的话,时间拖得越久,变故越大!

    苏拜挥舞着大刀,嘴里道:“快,杀进去,杀光明军!”

    “杀,杀,杀!”

    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寨墙竟然塌陷了!

    没了屏障,明人不过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正蓝旗的兵马士气高昂,他们跟着苏拜的脚步,很快便来到了城墙塌陷的缺口。

    望着这个不大不小,一次可容二十名军士进入的缺口,苏拜很是诧异:寨墙附近并没有围堵而来的守军,难道广灵军真的慌了手脚?

    顾不得多想,苏拜气运丹田,“正蓝旗的勇士们,随我冲锋!”

    话音未落,苏拜便跨过碎石遍地、尚在冒烟的缺口,第一个冲过了寨墙。

    在实际意义上,苏拜已经进入了石梯山军寨,但遥遥相望,他好像又看到不远处有一溜的黑影。

    那是什么?

    “统领小心!”,苏拜一愣神的功夫,一支利箭便划破长空急射而来,若不是苏拜身边的亲卫及时赶到,只怕适才苏拜已经中了一箭。

    出师不利呀!

    苏拜恼羞成怒,带着赶来的三百多名亲兵往前冲去。

    然而,一行人行了不过两百步,一道新的石墙出现在眼前。

    激灵灵打了个寒碜,苏拜忍不住想到,这该不会又是瓮城吧?

    昨日,骄傲自负的杜金因为广灵城的瓮城已经战死沙场,与他一同战死的还有一千精锐。

    难道说,今时今日,噩运转移到了苏拜头上?

    不会这么倒霉吧?

    苏拜打了个寒碜,适才,为了最大程度上减少遇袭力度,苏拜没有引燃火把,而是摸黑前进。

    可是,这时候不点火把不行了。

    “点火!”

    须臾,亲卫点燃了火把。

    接着忽闪忽闪的火光,苏拜看到了内墙的庐山真面目。

    与外侧的寨墙相比,此处石墙不算高大,只要奋力一跃便可以攀上墙头。

    可是,墙那头有什么呢?

    不等苏拜想出个所以然,广灵军开枪了!

    手持火把的亲卫应声倒下,四下里,后金军将屏气凝神,生怕再一次引来杀身之祸。

    憋屈!

    耻辱!

    苏拜可是正蓝旗的巴图鲁,哪能受阻于此?

    忽然,几支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从东、西两侧抛向了苏拜的所在。

    “统领小心!”

    突如其来的光亮完全晃花了苏拜的双眼,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快躲!”

    苏拜大怒,他翻身一跃,轻而易举的跳上内墙,然而,不等他跳到另一侧,却又听到数支火铳的声响。

    阴险的明人!

    顾不得讲究什么大将之风,苏拜一个懒驴打滚,再次返回了内墙以内。

    “砰砰”,适才的落脚点火光四溅。

    “统领,你没事吧!”耳边听着亲卫的问候,苏拜心情极差,“明人早有准备,连内墙都准备好了,看来焚墙计失效了。”

    有心回转寨外,与豪格商议对策,可是,身后的后金军卒摸不着头脑,依旧闷头前冲,他们的出现,阻碍了前军的退路。

    没人意识到,前方有了变故。

    幽冷的寒风呼啸着,让内墙附近的苏拜感到彻骨的冰冷。

    不,真正让他感到寒冷的是广灵军,月光下,大量的火铳疾射而来。

    密密麻麻的后金锐士躲闪不及,只是一次齐射,当场就丢下了十多具尸首。

    不能坐以待毙呀!

    退?还是不退?苏拜萌生了退意。

    原本以为“烧城”计万无一失,而他们则可以趁着守军混乱的当口儿强行攻进城内,可现在,是哪个混蛋泄漏了计策?

    苏拜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又一轮的火把抛了过来,这一次苏拜有了经验,他把身子紧紧的贴近内墙,试图躲避火铳。

    然而,这时候苏拜灵光一闪,“诸位,随我一起推倒内墙,只要墙倒了,我们就能冲出去!”

    跟随苏拜冲得最快的那帮亲兵已经死了十多个,但更多不明真相的兵马还是从豁口处鱼贯而入。

    苏拜知道他在内墙里多待一会儿,身后的军卒就会多损失一分。

    必须尽快突破,越快越好!

    “推墙?”

    新近赶到的军卒一脸懵懂,不过,见识过明人厉害的前头部队已经开始奋力推墙了。

    “推!”

    “推!”

    更多的军卒加入到了推墙的行列之中,一行人卖力推墙的事情,广灵军的火把一次次的抛来,跟随着火光一同降落的还有那些冷漠无情的铅弹。

    石墙砌的仓促,数百人齐齐发力,很快便让他们得逞。

    “倒了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刚传出来,却忽然惨叫出声。

    原来广灵军堆砌的内墙太过厚实,大量的石块在相互之间失去依托之后哗啦啦的倒了一地。

    许多躲闪不及的建奴被巨石砸的哇哇大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