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名战兵,这是广灵守备能够招募的极限。

    不过,定河堡、石梯山军寨加上铁厂,这都是王腾的要害之地。

    一旦广灵军出征外地,上述三处必须留下军卒把守,这样以来,王腾的人手就显得不足了。

    还是要想办法增添人手!

    与蔚州通判魏源商议过后,王腾决定以招募民壮的名义招募战兵。

    战兵冠之民壮的名头,为的是躲避他人弹劾,毕竟,王腾一个守备,若是筹操练太多兵马,难免会引人非议!

    可是,民壮就不一样了,这只是一种寓兵于农的临时编制,随时可以取消,即便民壮人数再多,也不会引起朝廷大员不满。

    当然了,王腾使得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名义,名义上他招募的是民壮,可实际上,他的遴选方式,军卒待遇依旧是战兵的标准,只不过是一种欺上的手段罢了!

    此番招募,募兵六百人!

    蔚州上下彻底沸腾起来,不知道多少青壮结伴而行,他们迫不及待的想参加遴选,成为腰挂军牌的广灵军!

    前些时日,每当广灵军卒衣锦还乡的时候,他们总会把腰间的腰牌显露出来。

    新颖的外形,战功的显现,每一次都会引得一片赞叹声。

    腰牌,已经成为一种时尚,青壮们都想将它悬挂在腰间。

    也曾有见猎心喜的匠工原样仿制了些,试图赚些银钱,可刚卖出三副就被王腾派人抓了起来。

    军牌可是广灵军麾下独一无二的东西,绝不容许赝品出现。

    没多久,在众多青壮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广灵军终于开始了遴选兵勇的工作。

    依旧是查看力气,若是双臂连百十斤的力气都没有,上了战场,完整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其二便是考察一下青壮的反应力。

    王腾对军卒的要求其实不算高,只要身家清白,愿意吃苦学习,再通过遴选,那他们便是当之无愧的好苗子。

    招募兵员的场地挤得人山人海,间或有闻讯赶来的青壮着急地问询:“守备大人招募了多少兵卒?可还有缺额?”

    “急个鸟!再等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有军卒唱数了,刚才一个时辰的功夫,也不过招募了六十人而已”

    新来的青壮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我听说这次守备大人要招募六百人,咱们总归是有机会的”。

    “唉,那可不好说,往日里咱可没见到这么多的青壮,真是不遇场面不知道人多,你瞅瞅,这附近的兄弟起码得有两千开外吧?”

    “那可不是!”

    “你就瞧着吧,待会儿这人数只会越来越多,苍天保佑,我现在只盼着晌午之前能够轮到我,能否过关就看祖坟能否冒青烟了”

    “哈哈,兄弟说笑了”

    “没跟你说笑,咦,你瞅瞅,又来了两队人马”

    青壮闻言望去,果然看到千把人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而来。

    与四周散漫噪杂的人群不同,来的这伙人数目虽多,可却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没有人嬉笑反顾,所有人都板着脸,竭力保持着队列的完整。

    如此迥异的行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忽而,不知道是谁叫了起来:“是流民营的人马!”

    “一帮流民也能参选?”

    “那是,据说守备大人一视同仁,只认武艺,不认其他!”

    四周的噪杂声纷纷入耳,流民营派来的青壮却不动分毫,数月来,在广灵军的操练下,他们已经有了几分战兵的样子。

    募兵的机会来之不易,流民们很是珍惜,腾准许流民参选,这是莫大的恩典!

    只有能够通过遴选,流民一家老小便可以留在蔚州。

    对于流民而言,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流民营如此模样,当即让人哀嚎不已,这下完蛋了,僧多肉少,名额有限,偏偏又冒出来如此劲敌,待会儿轮到他的时候,八成已经满额了。

    趁着一众青壮盘算兵卒缺额的时候,一名广灵军卒站在木台之前,高声喝道:“诸位兄弟听好了,要想加入广灵军,须得令行禁止,你们瞧见他们没有?我家大人有令,什么时候你们排出齐整的队列,什么时候再对你们进行考校”。

    换言之,在众人派出队列之前,谁也别想继续了。

    当下,有人叫了起来:“敢问这位哥哥,多少人一队?”

    “五十人一队即可”

    “听见没?守备大人从蔚州招募兵卒,摆明了是看得起咱们,咱们兄弟可要给他长脸,莫要坠了他的面子,不就是排队吗?快快快,谁要是误了时辰,无法进行考校,待会儿可莫要哭嚎”

    一开始,青壮们谁也不服谁,可瞥到流民营的青壮已经开始考校之后,他们当即有了危机感。

    总共征六百名军卒,如果名额都被流民霸占了,那大家伙儿岂不是白开心了?

    不需要人提醒,只要凑齐五十人,青壮们便急冲冲地往前走。

    “不要急,不要急,排的齐整些!”

    生平第一次,青壮们开始意识到队列的重要性。

    行至近前,一名军卒拿着铁片卷成的喇叭,大声叫喊起来:“有谁识字,懂书写?到这边,报上名来,可以免于考校!”

    “报,这位大哥,小生粗实几个大字!”听到还有这待遇,身材瘦削的郑休大喜过望。

    “喔,你且过来”

    郑休应诺之后并没有立刻抽身离开,而是指着自己前后的队列问了起来:“敢问大哥,我离开之后,不知道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那军卒笑道:“你倒是个有心人,不妨事,只要他们把队列排的齐整些,少个把人不妨事的”。

    郑休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

    于是,在同伴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郑方迈步离去。

    王腾一时无事,恰好注意到了郑休,此人面对诱惑犹能方寸不乱,铭记集体,倒是一个人才。

    郑休的考核与别人不同,军卒拿来一本诗书,让其逐字抄写。

    阅罢之后,郑休研磨执笔,落笔如飞,不及片刻,就将诗集上的文字誊抄完毕。

    这时候,早有文吏上前接过纸张,看过之后,他心生钦佩,“这位兄台好俊的字,不知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郑休笑道:“姓郑,单名一个方字,好叫这位兄长知晓,草民家境贫寒,没能得遇明师,实在是羞愧至极”。

    对于一名识文晓字的书生来说,与粗鄙不堪的莽夫为伍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好在郑休不是个腐儒,他告诉自己,连堂堂的淮阴侯韩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眼下,加入广灵军,又算得了什么事情?

    只要能让老母贤妻过上富足的日子,便是吃苦受累也愿意!

    昨日,听闻王腾招募兵员的消息过后,郑休便打定主意要试一试,只不过,赶到之后,他完全被募兵现场热闹的情景震撼住了,这么多的人,只怕轮到他的时候,六百的名额早已经满了。

    由于家中无钱,郑休身子格外瘦削,他不认为自己能够举起两百斤重的石锁,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陡然间峰回路转,广灵军竟然对读书人另眼看待,这就给了郑休机会!

    写字,郑休不惧任何人!

    果然,笔走龙蛇过后,连考校的文吏都对郑休赞不绝口。

    没多久,一名军卒来到文吏身前,道:“守备大人想看看这位书生的字”。

    文吏急忙应诺:“好,大人要看尽管拿去”。

    郑休心头一跳,守备?在蔚州能够称为使君的人物可只有一个,广灵守备王腾!

    郑休颇为激动,他虽是书生,可对王腾跃马扬鞭,击杀流寇,击败建奴的事迹大为神往!

    若非身子瘦弱,郑休早已经弃文从武!

    王腾身旁,雕刻军牌的匠工忙的的额头生汗。

    招募六百名军卒,这就意味着要雕刻六百枚军牌。

    偏偏军牌这玩意儿还不好提前雕刻好,因为你不知道军卒的姓名,籍贯,无法入手。

    幸好此番王腾早有准备,带了匠工营的几十名匠工,不然的话,单是这份雕工就足够耗人心神了。

    饶是如此,匠工们还是一刻不得闲。

    王腾估摸着,这几日,最累的就是这批雕刻军牌的匠工了。

    当然了,感概归感概,身为蔚州守备,王腾是不可能亲自操刀,为匠工分忧的,他能做的事情便是增加他们的赏钱。

    这时候,郑休誊写的纸张呈了上来。

    穿越这么久,王腾已经渐渐习惯了从上到下,从右往左的阅读方式。

    之所以选择诗集,是因为王腾对招募书生不报希望。

    这年头,科举制度才是正途,有功名出身的秀才之流很难看中王腾,为其所用,这一点,王腾心中有数。

    没曾想,大海捞针,竟然捞出一根金箍棒!

    这是个人才呀,看罢誊写的字迹之后,王腾颇为感慨,“啧啧,好字!文字流畅,偏偏又赏心悦目,这人,录用了!”

    与自己那手不堪入目的大字相比,郑休这一手着实令人喜欢。

    那边厢,文吏听到了王腾的吩咐,当即抱拳对郑休笑道:“这位兄台,恭喜了,你被录用了”。

    郑休犹在梦里一般,他虽然对自己的书法颇为自负,可答案未曾揭晓之前,他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不曾有片刻镇定。

    “真被录用了?”

    “货真价实,你还是守备钦点的民壮知事呢”

    知事?这可不是等闲人能够担任的职位吧?

    郑休初来乍到,并不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担任知事一职,于是他不禁疑惑道:“敢问兄长,可曾听说了这知事是什么职位?”

    文吏热心肠,“多半是进行一些文书记录誊写之类的差事”。

    “原来如此”,答案揭晓的时候,郑休又有些遗憾。

    男儿大丈夫,谁不羡慕运筹帷幄,指点方遒的日子?

    正在感慨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道:“郑休”

    “在!”

    “你已通过参军考核,速去领取军牌”

    “喏!”

    郑休从未见过王腾,在等闲人想来,像王腾这等手握兵权,身居高位的守备,起码应该过了而立的年纪!

    以弱冠之龄执掌一州兵马,这等人物,即便放眼整个大明朝都是寥寥无几的。

    之前,隔着老远,郑休看不请王腾的面目,现在,行到近前,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王腾确实岁数不大。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郑休已经二十三岁了,比起王腾,他觉得相形见绌,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心中念头千转,可该行的礼数却不能欠缺了,于是,郑休作揖道:“学生郑休见过守备大人!”

    王腾笑道:“错了,错了,以后自称卑职即可,你已经是我军中知事,不再寻常人了,对了,郑休你可曾进学?”

    郑休有些尴尬,“家中贫寒,学生愚钝,乡试未中”。

    王腾并没有心生鄙视,“无妨,日后你若有心科举,我会大力支持的,这民壮名册不会将你登记造册的”。

    一入民壮便成了贱籍,终身难以科举。

    郑休本已经走投无路,没想到王腾竟然格外开恩,他大为感恩,“多谢大人!”

    “嗯,适才你的文书我已经看到了,暂且到我军中做个知事吧,日后若是立下功勋,再行提拔,不知可否?”

    身居高位的人很多,郑休也见过不少,可像王腾这般谈吐自如,毫无做作的官员却是绝无仅有,当下颇为感动,道:“军中讲究令行禁止,卑职得令!”

    王腾没想到郑休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当下喜道:“入伍之后,你可有什么要求?”

    “卑职想支取十两银子留作家用“

    王腾微微一笑,“我给你五十两,待会儿你去签收!”

    “大人,这!”

    “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你用心做事,便是五百两又算得了什么?”

    郑休作了一揖,“大恩不言谢!”

    王腾不置可否,“你只要记得,明日寅时三刻,准时应卯便是!”

    “学生明白了”

    “去吧”

    谈话间的功夫,匠工已经把郑休的军牌雕刻了出来,与其他的军卒不同,在职务的位置上,郑休刻的是知事两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