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我和r下了车,迎接我们的太阳十分热烈。长途汽车站边上就是大片的麦田,盛夏时节小麦已经成熟,缀满麦粒的麦穗在炽热的风中舞成一波波麦浪。

    “你老家挺美的。”r和我并肩站在田埂上,极目眺望麦浪的最远处。

    “是啊,经常会有摄影协会的人到这边取景。我记得当初我们学校有门摄影鉴赏课,据说那门课的老师就喜欢带学生来这里取景。”我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一下。”

    外婆去世后,小姨就把房子卖了,象征性地给了我几千块钱。那时候要不是有爸爸给的生活费,我可能连大学也读不完。

    爸爸虽然做了陈世美,但是到底还是一直供着我读书生活,还垫着妈妈的医疗费,就这点上我对他还不至于到痛恨的地步。

    我带着r在镇上的旅馆里开了间房,把随身的行礼放好后,我看到r的表情有些意外。

    我笑了笑,“我在这里几乎等于没有亲戚。所以只能屈就你和我住旅馆啦。”

    r看着我,大概是隐隐猜到了我的情况,没有再问,只是轻轻把我拥入怀中。

    “没关系,你还有我,以后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二胎开放了,我们得抓紧机会多生一个,这样的话他们以后长大了就有兄弟姐妹,就不会孤独了。”我笑眯眯地仰起头看他。

    “好,从这里办完事回去,我们就结婚,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结婚。”他低头笑着,“到时候不许和我求饶啊。”

    我羞红了脸,“不注释说明后面这句话会死吗?”

    我们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后,我就带着他坐着电动三轮车去了离小镇有些路的疗养院。在疗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r有些意外,我并没有事先和他说过我妈妈的事情。

    我登记了一下,拿着凭证拉着他一起进去。

    小小的疗养院里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病人,我紧紧握着r的手,尽量不让他过多地停留在外面。

    我的妈妈是个精神病患者,在爸爸抛弃他后,她疯了。

    不过平时她的状况控制地还不错,至少我不经常出现,她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对于她来说,她的亲生女儿我,是发病的诱因。

    护士为我推开门,“最近章阿姨状况还算稳定,但是你还是不能呆太长时间,最多半个小时。”

    我感谢着,带着r往里面走去。r没有动,“顾惜,你妈妈既然是这个情况的话,忽然让她见到我这个外人不太适合吧?”

    我斟酌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在理,“那你现在外面等一下,我看看她的情况再带你进去。”

    “好。”

    很多年没来看妈妈了,比起我,照顾她的小护士都要更像是她的女儿。妈妈以前是个老师,为人温和有很多喜欢她的学生。她的床头柜上有很多学生和护士送给她的小玩意。

    妈妈也老了,以前一直都乌黑发亮的头发里终于夹杂上几缕银灰的发丝。

    “惜惜,我最近就在想,你也该来了。你果然来了。”妈妈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一边,微笑着看向我。

    绷紧的心松下来,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妈妈不认我的样子,或是指着我骂我的样子,并对之无比麻木,但倒底内心还是渴望着妈妈能够和我正常相处。

    我在她身边的圆凳上坐下,低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妈妈,生日快乐。”

    没错,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谢谢你来看我。”

    我握着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打开小匣子,拿出了其中的木梳,“让你破费了。”

    我摇着头,“没有,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您,实在愧疚。”

    “你是我的女儿,对我说话怎么这般生疏。”她柔声责怪我,“来,让我抱抱你。”

    我上前抱住她,鼻子一酸,觉得眼泪就要落下来。

    “惜惜也大了,今年快有三十了吧。”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和孩提之时哄我入睡的动作一样,“最近过的怎么样?”

    “嗯,还不错。”我拿过她手里的梳子,走到她身后帮她梳头,“我前些时候出国读了博,回来后安从给我换了个工作,我现在也在大学里当代教讲师。”

    “真是女从母业啊。”妈妈笑着调侃我,“当老师辛苦吗?”

    “还好吧,还是挺有趣的,教人东西很有成就感。”我帮她盘好发髻。

    “有男朋友了吧?”她接着问道,“是时候该结婚了。”

    我笑着点点头,“嗯,今天来就是想让您见见他的。”

    我扭过头,“r,进来吧。”

    r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把不知何时买来的花,轻轻放在她的手边,“阿姨,生日快乐。”

    我看到那把花瞬间紧张了起来。

    白色玫瑰,以前爸爸妈妈还没有分开时,每年妈妈生日爸爸都会送她的花!

    我忙向他扑过去,想让他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妈妈已经拿起了那把花,并将它狠狠丢向了r。花束砸在我的背上,尚未拔尽的花刺在我背上划过,划破了我的皮肤。

    白色的花瓣四下飘散。

    “你这个负心汉!”妈妈怒视着我,“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护士听到动静跑了进来,给妈妈注射镇定剂,她死死抓着我的手腕,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僵着已经不知道动弹。

    镇定剂渐渐起效,妈妈呢喃着睡了过去。r伸手轻轻掰开了她抓着我的手腕,拥着我揉着我青zi的手腕,带着我走出病房。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都没问你就擅自买花送给她……”

    “没关系的,你又不知道她对白玫瑰敏感。”我情绪低落,“反正她这样发病的情况我也见了很多次了,真的没关系的……”

    r长长叹了一声,紧紧抱住我,“顾惜,现在我是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不开心或者开心,在我面前都没必要隐藏,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总是为你准备着的。”

    我呜咽着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我真的很怕见到我的妈妈,却又很想见到她。

    “为什么每一次一开始都是好好的,最后却都是这样离开……我真的好想妈妈能好起来,好想她能参加我的婚礼,和我一起把我的孩子养大……”

    r抱着我低声安慰:“没关系,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带着r去了镇上的老面馆,面馆的阿姨以前是外婆的邻居,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算得上是这里除了妈妈以外唯一和我关系比较多的人了。

    来到面馆前的时候,一个小孩子笑着跑出来,撞在我的腿上,他抱着我的腿抬头看我,然后又看了眼r,“妈妈,有客人来啦!”

    面馆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眯着眼睛盯着我认了好一会儿,拍了拍额头,“诶呀,是顾惜姐啊!好几年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想到回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我也才认出她是阿姨的女儿,我记得她要比我小三岁……

    “今天妈妈生日。”我笑着坐下,她帮我和r沏了茶,我看着坐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我的小男孩,不由感叹:“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啊,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她咯咯笑着,“结婚生子而已。倒是你,应该也快结婚了吧?”说着看向了我身边的r。

    r对她笑了笑,“你好,我是顾惜的未婚夫r。”

    “哟?外国人?”她有些惊讶地捅了捅我的胳膊,“顾惜你出息啊。”

    r笑着摇头,“我是华裔。”

    “哦,这样啊。”她表示了解地点点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次回去就结。”我跟她交代着,“对了,赵姨呢?今天不在吗?”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妈妈去年年前过世了。”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几年小镇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动,而我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她摇了摇头,“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妈妈只不过是早了些。妈妈走之前还和我念叨过你,说你姨把你外婆的房子给卖了以后,你回来的更少了……”

    “阿姨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就在你外婆边上。”她回答道,然后站起来,“我去给你下面条,想吃什么?”

    “老规矩。”我简单地回答着,然后看着r,“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吧。”

    坐在我们对面的小男孩性格比较害羞,看妈妈走了,也跟着跑走。

    我靠着桌子感叹:“不是来这里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老了。”

    “所以不要再继续拖着不和我结婚了,小心真成高龄产妇。”r调侃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听到微信响了,摸出手机,看到lsa给我发了一堆提拉米苏十一世的照片,“你家小可爱好萌啊,能不能多给我玩几天?”

    因为要和r来乡下,我把提拉米苏十一世暂时寄养在了她那儿。我无奈地笑着和她强调着,“拜托,我家提拉米苏十一世不是玩具,别乱来啊!”

    “哼,我可是很尊重它的猫权的,它现在可喜欢我了。”lsa打完字还给我发了一段小视频,提拉米苏十一世正被她挠着小肚子,舒服地咪咪直叫唤,lsa在一旁问着,“提拉米苏,想不想一直在lsa姐姐家啊!”

    “喵――”

    “顾惜看到了吧,它已经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啦!”

    我靠在r怀里和他一起看着,嘀咕道:“哼,重色轻友的小家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