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寒穿着霜白色的休闲衫,腿上是土黄色的棉质裤子,这样子比上他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显得格外的不同。不知道是不是他衣服颜色的问题,我觉得他的脸似乎是更白了一些,他一直有胃病,脸色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看的。可是自从我开始给他做饭,到后来他自己也学会做饭之后,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没道理现在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当然这些不过是我一闪而过的念头,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夏亦寒进来,我急忙让原本守在病房里的看护还有保姆出去,她们都是陆暻年请来的,所以看到另外一个男人进来,眼神并不好看,有些防备的样子。

    我知道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让她们给陆暻年打电话。

    我因为想见孩子,跟陆暻年不知道发过多少次脾气,这时候保姆她们打电话过去,想来他是不会违了我的意的。

    果然,陆暻年同意了,她们都退出去。

    我急急跟夏亦寒说:“我要出去,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

    那种见不到孩子的心慌。我真的没办法承受,真的是很想很想他们。之前我也就见过一次,在他们刚刚出生的时候,这哪里够,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夏亦寒今天有些怪。很沉默。

    对,没错,他的个性本来就是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我,他却从来都是温柔的。我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求夏亦寒,也是因为心底里知道,他不会拒绝我。

    我知道我这种心理很可恶,明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明知道我回应不了他任何的东西,但是我却还是要去利用。

    但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现在出不去。陆暻年的人看的我严严实实的,还有陆暻年本人,更是什么都不跟我说。陆暻年这个人,真要是保持沉默起来,根本就说不通,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他们可能无法了解我这个当妈的心情。见不到孩子,我觉得自己要疯了,真的,那种担心假设,简直能逼疯一个人。

    夏亦寒果然没有任何的废话,点头同意。

    他说:“我现在出去买些水果来给你,顺便看看孩子在哪个地方,回来咱们在商量怎么带你出去。”

    我猛点头。

    夏亦寒其实也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他出去说是为了我的嘴馋买了水果,其实是在医院里绕了好几圈想要知道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等夏亦寒回来。

    我得到了令我几乎是一刻都坐不住的答案。

    我的孩子们并不在这家医院里。

    “陆暻年的名声这么大,你们的孩子当然也是倍受关注的,我听护士说,孩子生下来身体有些问题,连夜送去儿童医院了,并不在这里。”

    真的不夸张,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那种全世界都失去颜色的感觉,侵袭了我。我哭起来,“怎么办?夏亦寒,求求你,带我去看看他们好不好?哪怕只是一眼。”

    我甚至不敢说,是最后一眼。

    “别哭,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他说。

    我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是真的只想哭。

    夏亦寒劝我,“我可以联系人把你送到儿童医院去,但是这里,你确定你能出的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现在每天晚上陆暻年都来陪夜,白天身边又是看护又是保姆,几乎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样子,我想要出去的确是很难的。

    但是我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我点头说:“这个没问题,你明天就准备好车在门口等我,我自己出去。”

    夏亦寒上上下下的看着我,“你不是刚生完孩子?能走动。”

    “可以!”

    现在的破腹产技术很好,都不用拆线了,而且医生要求产妇最好在第二天就能下床走走,对后期的恢复有好处。

    我因为是双胞胎,所以身体相比于其他的孕妇的真的有些虚弱的。

    可是为了孩子,就是爬,我也要爬着去啊。

    跟夏亦寒商量好,他就先告辞离开。余厅医圾。

    我坐在床上发愣很久,直到陆暻年回来,都还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

    “这是哭了?”他看我。

    我扭头,看到陆暻年的脸,眨眨眼,无话可说。

    他陪着笑脸,“听说今天让夏亦寒出去给你买水果了,这事情往后你就跟我说,也是我疏忽了,忘了给你准备这些。”

    我现在在吃月子餐,没有盐,根本就没有味道,陆暻年尝过一次,眉头皱的跟什么一样。我没有跟他说过,月子餐不好吃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月子餐是下奶的,刚生外那天我还没什么感觉,到今天我的胸口已经涨的厉害,孩子却不知道在哪里。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比如生了孩子奶就会有,比如母亲想要孩子在身边。

    我看着陆暻年的脸,实在是想不明白,我们都已经走过这么多的事情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能跟我说句明白话,就算是孩子真的有什么危险,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该第一个知道,并且对这一切负责任吗?让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见不到孩子,不了解孩子的情况,他怎么就能这么残忍呢。

    “怎么这么看我?”他问。

    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刺刺的疼,我压下所有的怒火,很认真的跟他说:“我要见孩子。”

    虽然已经跟夏亦寒说好了,但是我心底到底是信任陆暻年多过夏亦寒的,如果陆暻年肯带我去看孩子,我又何必去劳动夏亦寒。

    陆暻年的脸色有些僵硬,我能看出他的异样。

    可就是这样异样了,他还是一个字都不答应,也不同我说:“孩子好着呢,只是你现在休养身体,那么两个小东西,都放在你这里,你还睡不睡了。”

    我之前已经跟他争辩过很多,做母亲辛苦这是我们谁都不会否认的事情,但是哪有怎么样呢,也没见哪个母亲因为自己辛苦就不要孩子的了。

    之前我有多么的期待这两个孩子,陆暻年不是不知道啊。

    我现在已经知道孩子可能是有些情况的,所以我也不在为了陆暻年这样的说辞跟他争论,只是更加认真的问他,“你说孩子好的很,是真的吗?”

    我问出这句话,陆暻年倒好似松口气,我想他大概是知道我不会在纠缠着要去看孩子,所以才这样有些放松吧。

    他说:“当然,孩子好的很。”

    好的很?

    我当然希望孩子好的很,这是每个做母亲的最心底里的愿望,但是看不到他们,就算是陆暻年再怎么说,我都不相信。

    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大概我会信陆暻年的话。

    但是他现在这样,孩子都已经送去儿童医院了,他跟我提都没有提过,只说孩子很好,很好,这样的说辞,一遍两遍还说的过去,三遍四遍,谁又会信呢。

    我拉起被子,闭上眼睛假寐。

    跟他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我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他总是会把我看的重一点,会体谅我一点,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焦急,我想他也应该能考虑到。但是并没有,是的,并没有。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暻年,他只会用他认为对的方式去做事情,去思考问题,完全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

    说不失望沮丧,那都是骗人的。

    我是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我那么辛苦生下的孩子,从出生之后就没有再让我见过。我就算心里再怎么劝告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陆暻年不会真的抢走你的孩子,但是我还是会怕。

    那种有可能孩子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的恐惧感包围着我。

    真的,很折磨。

    陆暻年看我这样子,叹了口气,洗漱干净之后,他坐上床来,他之前都是跟我分床睡的,怕触碰到我的伤口,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躺在我身边抱着我,喃喃说:“顾夏,别这样,我保证孩子都好好的。”

    他的保证还能信吗?

    我不确定。

    只是我也不想面对他了就是,反正我明天要自己去看孩子,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有权利去看望我的孩子,谁都不能将他们抢走。

    谁都不能。

    似乎老天爷也看到了我的痛苦煎熬,次日一早,很早的时候大概五点钟左右,陆暻年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他走的悄无声息,但是对于通宵没有睡着的我来说,还是听的很清楚的。

    他前脚走,我后脚起来准备走。

    伤口是真的还很痛,但是我还是很有毅力的离开的病房。我很难形容的当时的感觉,虽然身体每走一步都会不舒服,但是心却是热的,那种带着盼望的,恨不能小跑起来的心情,让我根本就不会去在乎身体上的疼痛。

    保姆看护这个时间还没有醒来,凌晨时分,是最容易困倦的时候,但是我却是心潮澎湃。

    夏亦寒的车停在距离我的病房楼很近的地方,他总是很贴心。

    这一次夏亦寒开的车也不是他之前一直看着的,是辆沃尔沃。

    我对车子并不感兴趣,只满心期待着能早点见到孩子。上车,夏亦寒就递给我一个保温杯,“我熬了汤,你喝点,别等会没了体力。”

    我听话的喝了。

    是真的怕自己还没有到孩子身边,自己就先支持不住。

    一路往儿童医院去,我的眼皮越来越重,真的是困的脑袋都发昏,我使劲揉眼睛,在心里说着不能睡不能睡,你的时间并不多,保姆看护醒了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你不见了,到时候陆暻年不找来才怪。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残酷,我终究抵不过困意,倒头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身在一间很大的卧室里,装修的很简约,大大的落地窗户,我能看到外面的天气,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睡醒了,人也就清醒过来了。

    我不可能整整睡过去一整天,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并且,我当时困倦的感觉太沉重,那感觉也并不像是正常的瞌睡。

    我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是早上夏亦寒给我喝的那杯汤。

    绝对是药。

    如果不是药物,我不可能连怎么到这座房子里来的都不清楚,如果不是药,我怎么可能在去见我孩子的路上会睡着。

    可是夏亦寒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说实话我是不想把夏亦寒往坏处想的,毕竟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要是真的一个对我不利的人,不会等到今天,哪又是为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夏亦寒进来了,而吸引我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里抱着的孩子。

    我眼巴巴的盯着,甚至不敢出口询问,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直到夏亦寒把孩子放在我的怀里,然后说:“找遍了儿童医院,也只能找到男孩,女儿.......。”

    我低下头,小家伙儿睡着了,小嘴巴微微弯着,像是在笑。其实分离了几天,我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的模样,但是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真的会有心电感应。

    我抓起他紧握着的小拳头,上面有他的名牌,这是出生的婴儿生下来就戴上的,除非父母,没人可以将着名牌摘下,预防孩子抱错这样的事故。

    我跟陆暻年没有结婚,所以孩子的名牌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亲着孩子的手,又哭又笑。

    不敢去想夏亦寒说的,只能找到他,却找不到他妹妹的话。我记得女儿出生的时候就说过身体弱的很,我一直都在担心。

    现在得知这样的结果,我当然痛心疾首,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分离,我能抱着怀里的男孩子,对我来说已经就像是一种恩赐。

    夏亦寒说:“别哭了,最近你就在这里住着,至少把月子养过去,孩子你自己带。”

    我点头,真的,能让我跟孩子日日夜夜的在一起,我真的满心的感激,真的是太爱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激,那种失去了一个,仅剩的一个就是绝世珍宝的感觉,充斥着我,这一刻母爱是超越一切的,是的,我真的就只想永远跟孩子在一起,谁也不要来打扰,永远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夏亦寒问我坐月子需要什么东西,我写了一大张,几乎都是孩子用的东西,奶瓶、尿布一切的一切,孩子需要的都要置办起来。

    等夏亦寒走了,孩子才醒过来,张着嘴哇哇哭。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长久的分离让我心里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病态,我看着孩子哭的样子,竟然笑起来,好开心好开心,我的孩子终于在我的身边了,那种满足与感动,我形容不出。

    很自然的就给孩子喂奶,可是我还没有开奶,孩子怎么都吸不出来。

    说狠,我也是很狠的,将孩子放在腿上,我使劲的给胸部做着开奶的动作,之前跟着助产师学过,做起来虽然生硬,但是到底没有错。

    等孩子能喝上奶了,我满头大汗,却还是笑着。

    可能真的是移情作用吧,尽管两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但是我并不气馁悲伤,因为这一个对于我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礼物,我能得到的最好。

    小孩子再乖也是会闹,会哭的,我这个新手妈妈,可谓手忙脚乱的照顾他。

    夏亦寒回来的时候,简直是像在搬家。

    婴儿的小床,玩具,甚至还买了婴儿学走路时用的学步车,我看着他搬进来的无数东西,都有些傻眼,“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迟早能用,买回来看着也舒服。”

    这话倒也是没错的,小孩子的东西设计的都精巧可爱,尤其是夏亦寒买回来的,多数都是奶黄色的,看起来暖洋洋,真的是看着都舒服。

    我抱着怀里的孩子,轻声跟他说:“你喜不喜欢这些东西呀?”

    他吃饱了,乖顺的睡着。

    看着他,我心里就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夏亦寒不像陆暻年,什么时候都有大批的佣人跟着,夏亦寒就自己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用工具,自己组装着家具,对于孩子的一切,他都亲手在布置。

    外面已经天黑了,这样黑暗的夜晚,因为夏亦寒的动作,还有我怀里孩子绵长安慰的呼吸,变的温和又善意。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对,我应该质问夏亦寒为什么给我下药把我带来这里,我应该第一时间联系陆暻年。

    但是这样简单的安稳美好,实在太让我留恋了。

    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能让我这样安稳的守着孩子,我也愿意。

    让我晚一点离开这里吧。

    像是躲进了安全的壳里,我不想面对陆暻年,不想面对那个失去的女儿,不想面对外面的一切恶意。就想守着儿子,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那么就算是我自私的偷了些时光吧。

    在心里说着,再等等,再等等,让这样的时光在长一点。

    等孩子在大一点,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强一点,我们在回去,回去面对未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