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來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这是后世大明朝嘉靖皇帝的一首御制诗.写给即将赴安南平叛的毛伯温.

    嘉靖皇帝虽然沉迷于修道炼丹求长生.于诗词一道并不热衷.但仍旧能够写出如此气势恢宏的送行诗來.

    而大焱官家长于诗词书画.堪称宗师大家.一手漂亮的书法更被后世誉为瘦金体.诗词著作更是盛传于世.坊间甚至还流传着当今官家微服私访.与当世名妓吟诗作赋的佳话.可谓千古风流.

    当童贯平叛的捷报传入东京之后.天下人皆以为当今官家会作诗词以表功.可谁知皇宫里却一点动静都沒有.

    直到七月份.才有天子近臣传出消息來.说官家虽然沒有赠诗題词.却送给了童贯一部兵书.是官家亲自手抄的兵书.

    这消息传出來之后.朝野震动.官家送书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标志性恩赏.

    早年童贯刚刚上位之时.官家便送过他一本手抄的千字文.希望童贯能够多读书.而童贯果真老老实实读书去了.

    如今官家在南方平叛大捷的节骨眼上.赠予童贯手抄本兵书.是否暗示官家今后还需要用到童贯的打仗本事.

    朝堂上的大人物从來都是知微见著的聪明人.官家此举是否暗示着.童贯北伐的提议.即将要付诸行动了.

    当今官家生性温和宽容.喜欢修身养性.平素里也沒有太大的架子.据说有一次官家发了一道中旨.还曾经被科道言官一众清流骂到哭.

    君子可欺之以方.渐渐的.很多人便将官家的温和.当成了软弱可欺.

    官家的宽容为大焱带來了无数的财富.国内风气开明.商业发达.经济实力已经登上世界最高峰.可武备落后.军队腐败却又使得大焱内忧外患.在军事上极为被动.

    童贯虽然好大喜功.但确确实实打过几次大胜仗.在官家眼中也算是瑕不掩瑜.给他赚足了面子.

    方腊这场起事虽然短暂.却踏断了南方的天柱.攻占六州五十二县.更是建国称帝.两浙路因战乱死伤百姓二百万之众.几乎要撼动大焱皇朝的根基.

    好在这场叛乱终于被镇压了下來.五月末.方天定刚刚押解到东京不久.方腊身死的消息便通过八百里快报.传入汴京.人们奔走相告.可谓普天同庆.

    而后又接连有捷报传來.方腊死后.叛军各部纷纷占地为王.大有死灰复燃的态势.

    童贯派出刘光世、郭仲荀、姚平仲等.领兵分头镇压.台州仙居县贼首余道安从温州永嘉攻占了乐清县.很快就被镇压下來.叛军死伤无数.

    又有义乌、寿昌以及越州等地的叛军兴风作浪.尽皆被大焱军剿灭.这些零星火种被扑灭之后.轰轰烈烈的方腊起义.终于以失败告终.大焱仿佛又迎來了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方腊与方七佛授首伏诛.麾下大将或死或俘.大小头领投降者数以千百.叛军俘虏数万之众.牲口粮草辎重物资更是不可计数.方腊妻子邵氏带着小姑子方百花.儿子方毫、方书逃脱追捕.长子方天定等人一干重量级人物却已经被关押起來.

    无论如何.对于大焱朝來说.这绝对是一场足以载入史书的大胜利.

    可惜他们却忘记了.这些叛军都是大焱的人.死伤的百姓也都是自己人.因为战乱而荒芜的土地都是大焱的土地.

    大焱再次延续了打内战如狼似虎.对付外敌却又软弱无力的风格.一面欢庆平叛大捷.一面淡忘在北面数万大军不低一千辽人的耻辱.

    按说童贯作为主帅.应该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可他却如何都高兴不起來.

    他眼睁睁看着方腊被大光明教的人杀死.派兵搜山却连邵皇后半根头发都沒找到.这是一个极其不完美的收场.虽然内幕只有少数人知晓.但童贯接受朝廷嘉奖之时.难免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或许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这份千古大功劳.童贯对麾下将士也不吝赏赐.一应有功之臣皆入奏表.上书朝廷为弟兄们请功.

    到了八月桂花飘香.童贯的大军终于要班师回朝.接受官家的赏赐和万民的敬仰.

    杭州城很快恢复了原本的风貌.似乎叛军一灭.又回到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靡靡风尚.

    眼看着童贯带领有功之臣进入杭州.接受当地百姓的称颂.陈氏也带着女儿陈妙音.走上了街头.

    城外早已人山人海.百姓出二十里恭迎王师.壶浆箪食.夹道欢呼.城中更是万人空巷.争相目睹铁血雄师的风姿.

    连灰头土脸的刘延庆都得了一份大功.童贯自然不会忘记苏牧.身为童贯的赞画.苏牧本该隐居幕后.但童贯却坚持让苏牧与他一道入城.接受百姓们的歌颂和瞻仰.

    苏牧自然不会幼稚到真的陪着童贯入城.再三推辞之下.童贯也就心满意足地不再坚持.心里却对苏牧的知情识趣感到相当的熨帖.

    当然了.功劳簿上自然也少不了苏牧一份.而且高慕侠的皇城司还有关于苏牧的密奏.他也必须要跟高慕侠商量一下.让后者在密奏上斟词酌句一番.

    按说苏牧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可高慕侠当初为了保全苏牧.将高俅从官家那里求來的绣衣暗察的职位交给了苏牧.自然要给官家一个交代.

    有着童贯和平叛大军的风头掩盖.人们仿佛彻底忘记了苏牧一般.

    此时苏牧带着改扮亲兵戎装的陆青花.骑着一匹不起眼的老马.远远吊在了大部队的后头.

    虽然苏牧并不介意.但为了避免麻烦.最终还是戴上了红色的面巾.将脸上的金印遮挡了起來.如此一來.就更加沒人能认出他來.

    当然了.也有例外.比如陈公望的遗孀陈氏.

    比如站在官绅人群之中.一同迎接童枢密和平叛大军的丁忧官员陈继儒.

    因着苏牧的出现.陈继儒与陈氏闹得不可开交.虽然为了保全陈继儒孝子的名声.陈氏到底还是跟着回到了陈继儒的府邸.但她还是隔三差五带着几个老妈子.将苏牧的住处打扫干净.等待着苏牧的平安归來.有时候一天要走两三趟.可谓望穿秋水.

    这人群之中难免有些登徒子不良人.趁机偷偷摸摸.有人钱袋丢了.有些大姑娘小媳妇还被这些不良子占尽了便宜.这样一个老太太.又带着未出的女儿.自然不敢往人群里面挤.

    同样保持着距离的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妇人千金之流.以及一些青楼楚馆的头牌们.

    但听得其中一位姐儿鄙夷着拥挤的人潮.看着一个个小姑娘掩面哭着掏出來.胸前和屁股还留着热乎乎的脏手印.摇头叹道:“到底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啊.听说还有一位姐姐被挤流产了.真不知图个甚么…不就看个热闹么…”

    嘴里一边说着.这姐儿的目光却一直扫着高头大马上那些个军汉子们.见着这些汉字一个个牛高马大身材健硕.充满了阳刚气息.不禁想起那些病怏怏软塌塌的书生们.顿时浑身燥热.两眼放光.

    她身边的姐儿们哪个不是欢场老手.听得她这般说着.就有人回嘴道.

    “挤流产算个甚么新鲜事.听说早两年为了围观状元公.还有姐儿们被挤到怀孕的咧.”

    这姐儿如此一说.全场安静了下來.过得片刻才爆发出嗤笑声來.一堆姐妹沒个正形儿嬉笑打闹.惹得诸多看客纷纷侧目.

    若放在以往.陈氏又怎么可能靠近这些庸脂俗粉.可此刻遍地都是人.除开这里.她还真不知道该站在哪里了.

    陈氏期期艾艾地翘首以待.见得沿途老百姓不断往中间挤.将手中的吃食和花朵送到军士的手里.仿佛那一刻.所有人都是亲人一般.人人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人人都充满了和善与喜乐.

    陈妙音生性大胆.听得身后那些小姐们的荤话.脸上挂不住羞臊.却又忍不住窃笑起來.被陈氏瞪了一眼.才强忍了下來.

    她们与其他大户人家的贵妇一样.都带着面纱.青楼姐儿们也识趣地离她们远一些.

    不过刚开始发话的那个姐儿到底是眼尖耳利.竟然察觉到了陈妙音的偷笑.有心捉弄一番.便稍稍靠近了问道.

    “这位小姐姐是在等自家汉子.还是等别人家的汉子.”

    陈氏见得这些姐儿们花枝招展的浪荡样子.心里早已鄙夷万分.轻轻拉住陈妙音.

    可陈妙音却不明就里.在她眼中.苏牧为朝廷出力.又常常与柴进军中高官來往.之前更是闻名遐迩的杭州第一大才子.她來迎接这位义兄.简直就是与有荣焉.又何必遮遮掩掩.

    于是她稍稍昂起头來.朝那些姐儿们答道:“奴奴却是來接我家哥哥的.”

    那姐儿故意讶异了一声.而后又风情万种地掩嘴嗤笑道:“不知是亲哥哥还是干哥哥.”

    其余姐儿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陈妙音却还是嫩了些.脱口答道:“干哥哥…”

    诸多姐儿们见这小姑娘果然中招.更是痴笑不已.陈氏却是怒目而视.大户贵妇的威严一摆出來.果是震住了那群浪姐儿.

    却又听得有人小声笑道:“连哥哥都干啊…小妹子可真有你的…”

    这些姐儿们再次哄笑起來.陈妙音总算是明白这些人的意思.脸色滚烫羞红.气得咬牙切齿.若非打小家风严谨.家教纯良.早就撸袖子上去撕了这些姐儿们的臭嘴了.

    姐儿们也知晓自己太过分.为首那一位便好意问道:“妹子的义兄想來是剿灭叛贼的大英雄.不知姓甚名谁.说出來也好让咱们这些俗气女儿家好生景仰一番啊…”

    陈妙音正愁沒法子对付这些骚蹄子.见机会來了.顿时挺起胸脯來.一脸骄傲地答道.

    “我家哥哥叫苏牧苏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