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变得炎热起來.睦州的形势也如同天上的烈日那般灼人.

    方腊回到睦州老巢之后.开始整顿人马.筹备粮草.意图反扑杭州.做最后一搏.甚至不惜将歙州婺州等地的军马都集合了起來.

    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自然人心惶惶.老百姓刚刚结束了战乱.本以为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了.沒想到又要被拉壮丁.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撒白魔领着诸多弟兄们來到睦州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也强行将杨红莲和陆青花一并拉了过來.直到听说苏牧性命无忧.二女才不再喊着要回杭州救人.

    大光明教的人回睦州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雪恨.

    石宝和王寅已经在睦州青溪等地都做足了准备.眼下就只等方腊反扑杭州了.

    这段时间他们自然沒有闲着.诸多大光明教的骨干纷纷发散出去.四处宣扬教义.声讨方腊篡教夺权.杀死教中长老.驱使教徒上阵打仗.歪曲教义.荼毒生灵等十大罪状.

    睦州等南方州府乃摩尼教的大教区和根据地.方腊如今一败再败.还要抽壮丁和教众去做孤注一掷的垂死挣扎.民心自然开始涣散.

    加上睦州资源有限.无法养活方腊那三十万溃兵和流民.这些兵痞和厮杀汉四处强夺.为祸乡里.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此时大光明教横空出世.短时间之内并得到了信徒们的声援和资助.甚至连方腊麾下一些摩尼教的护法们.都纷纷叛逃了出來.

    当然了.如今造势只不过是为了今后夺回摩尼教大权之后.让大光明教顺利接下数以百万计的信徒.真正决定大局.还需要将方腊杀死.

    河边的芦苇随风舞动.有沙鸥从滩涂上掠过.河风带着芦花的芳香.轻抚着撒白魔飘逸的长发.

    如此美景.仿佛唤起了撒白魔不愿去回想的某些记忆.他解下腰间的葫芦.闷了一口屠苏酒.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在大焱.这屠苏酒乃是过年之时才喝的酒.沒有哪个像撒白魔这般.天天都将个屠苏酒葫芦挂在身上.

    他并非大焱的子民.他來自于西方的异域.与安茹亲王一般.为了传教才來到了中原神州.

    犹记得他过的第一个年.那时候他才十六岁.跟着当时还沒有成为教主的师父.还有师母.一同过的年.

    西域沒有过年一说.那时候的他也很好奇.听着关于年兽的传说.心里充满了惊喜和好奇.

    师母说.点爆竹是为了吓跑年兽.晚上还能跟师父师母一同守岁.

    师母说.挂上桃符.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在出來为祸人间.

    这桃符自然是用桃木所制.桃符上有镇宅的神灵.右郁垒.左神荼.悬挂于门旁.镇邪压胜.

    师母还带着他去采草.用來浸酒.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就能够和和美美一起喝酒.

    他还记得师母的样子.还记得师母的笑容.还记得师父与师母的每一次相视而笑.

    师母摆上三副碗筷.虽然只有他和师母两个人.虽然他们都知道师父已经不在了.虽然师母收拾碗筷的时候.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痕.

    那一年.他爱上了名叫屠苏的酒.那一年.他决定要让师母忘记早已死去的师父...

    后來的后來.师母始终沒有忘记那个死去的师父.而他.也再忘不了师母.

    他不是大焱的士大夫.不守古板的死礼.师母也不是大焱人.但她守着对师父的誓言.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方腊发动了叛变.当整个总坛化为一片火海.当他杀人杀得全身发软.当数以百计的高手将他和师母围困起來.

    忘不了师母为了救他而被方腊一掌轰死.

    他要报仇.为了圣教.为了师母.也为了师父.

    沒有什么能阻挡他复仇的脚步.沒有.

    棉絮一般的芦花纷纷扬扬.他轻轻伸出手.接过那天鹅绒一般的飞花.紧紧握在了掌心之中.

    撒白魔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石宝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法王.方腊的军队已经开拔了.杭州一战在所难免.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

    撒白魔缓缓站起來.目光越过青山绿水.仿佛在那遥远的天边.云朵都变成了师母微笑的样子.

    “明尊保佑.可别让这狗贼死了.”

    石宝也不敢打断.直到撒白魔收回目光.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那个贼老道已经离开了...”

    撒白魔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來:“走了也好...解毒了吗.”

    “北玄武法王已经清醒过來了.具体状况还不得而知...”

    “知道了.咱们也该出发了.”

    石宝口中的贼老道.自然是乔道清.也只有乔道清.能够给北玄武法王安茹亲王解毒.

    且说乔道清从方腊攻陷杭州前就被送走.后來李演武孟璜徐宁等人都重返了战场.他却与陆擒虎四处寻找陆青花的消息.

    不过途中发生了一些变故.苏瑜等人护送的北上队伍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与陆擒虎将队伍一路护送到了江宁.这才转头南下.沒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的迅速.直到睦州这边.才找到了陆青花.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陆青花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黄毛丫头.为人处世也干练成熟.他和陆擒虎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便跟陆青花摊了牌.

    谁能想到.陆青花早已知晓了个中内情.并有感于乔道清长久以來默默无闻的保护.终于认了他这个父亲.

    一声爹爹叫出口.本以为一辈子不再掉眼泪的乔道清却被风沙迷了眼.只觉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见得陆青花和杨红莲三天两日喊着要到杭州去救苏牧.乔道清心里也有些坐不住.

    苏牧这小子天赋异禀.有吃得了苦头.乔道清早已将他当成亲传弟子.所差也不过是个名分罢了.

    这贼老道一双眼睛毒辣得很.自然能够看得出來.陆青花早已不是黄花闺女.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去求证.只说苏牧泄了他的老底.还把安茹亲王这么一个大麻烦丢给自己.要到杭州去找苏牧的麻烦.

    于是他便这样离开了睦州.踏上了前往杭州寻找苏牧的旅途.

    乔老道精滑如老鬼.大家也沒什么可担心的.眼下大光明教要坐山观虎斗.伺机报仇雪恨.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便分头行动了起來.

    “竟然真把咱家女儿给睡了.老道不扒了你的皮.”乔道清咬牙切齿地骂着.

    数百里外的杭州.刚刚结束了一天修炼的苏牧.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念老子.”

    这些天他已经定下了计划.准备将雅绾儿送出杭州.毕竟能不能说服方七佛悬崖勒马.还得靠雅绾儿.再者.童贯正打算将方天定和雅绾儿先送回北方.以防不测.若再不行动.机会可就要错过了.

    柴进和燕青高慕侠几个虽然都是朝廷这边的人.但对苏牧知根知底.虽然这个计划有些冒险.若失败了.说不定连他们也得栽进去.

    可撇开苏牧与他们的交情不说.单说将雅绾儿送回去.若真能够说服方七佛.避免一场大战.那也是千秋万载的一桩功德.他们断然沒有拒绝的理由.

    再者.就算雅绾儿无法说服方七佛.就凭着方七佛那多疑的性格.将雅绾儿放回去.两头的情报交织起來.也足够方七佛伤脑筋的了.

    无论苏牧的本意如何.只要雅绾儿回到方七佛的身边.后者的心神就会被动摇.哪怕真的无法说服方七佛.起码也能影响他的心境.给即将到來的大战埋下一些不安的隐患.

    眼看着明天就是计划好的日子.苏牧也想先探一探雅绾儿的状况.可到了别院.却发现雅绾儿不在.

    苏牧可不是蠢物.以他对雅绾儿的了解.这娘儿们又怎可能这么容易被降服.一个不好的念头登时涌入他的脑海.

    出了别院.苏牧疾行如风.这才刚刚过了中庭.便与伺候陈氏的贴身丫头撞了个满怀.

    若不是苏牧反应迅速.那小丫头非得被撞飞出去不可.

    “少爷...”小丫头一边揉搓着额头.一边满脸惶恐地给苏牧行礼.

    见得这小丫头的模样.苏牧不禁想起了彩儿丫头來.也不知道她和大哥苏瑜在北边过得怎么样了.

    待得杭州事了.说不得要北上去寻他们去了.

    “这么毛躁干作甚.绾儿姑娘呢.”

    苏牧一边半蹲下來.帮小丫头捡拾地上的物事.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

    “绾儿姑娘与老太太在前面吃茶咧.陈大少爷和二小姐回來了...”

    “陈大少爷.二小姐.”苏牧一听说雅绾儿沒走.心里也是定了下來.稍稍回忆便想起丫头口中的陈大少和二小姐了.

    那是陈公望的儿子陈继儒和千金陈妙音.

    陈继儒一直在江宁当官.如今老父归去.自然要返家丁忧.眼下杭州已经被朝廷收复.陈妙音自然也跟着回來了.

    这丁忧制度古來有之.但凡官员.考妣丧故.只能停薪留职.守孝三年.三年期满才能复出做官.

    当然了.也有些例外.大焱朝官场之中也有一些特例.比如昭文集贤等极为大相公.若遇丁忧.按惯例可夺情起复.无需守满三年.一些特殊岗位的官员.也可以根据情况來夺情起复.

    不过夺情起复会被视为不孝.为士大夫阶级所鄙夷.通常情况下.官员们还是要老老实实丁忧的.

    陈家真正的儿子女儿回來了.他这个义子.自然是要去见上一面的.只是苏牧沒想到.这次见面竟然这么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