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赫带着聚义山庄的人几乎把整条端平路都翻了个遍,后来硬是连青楼都不放过了,能找的地方,能闯的房间,几乎没一个拉下的。

    那叫一个芙蓉帐暖里面掺着鸡飞狗跳,当真是一个晚上饱览了万千香艳场面,顾子赫觉得等过了今晚,他明天一早铁定要长针眼,奈何,独独就是没有找到池笑鱼。

    后来,惊鸿坊遽然失火,他本来已经准备要出端平路了,一看到这情况,吓得直接飞奔到惊鸿坊门口。

    可是,惊鸿坊火势燎燎,出的出不来,进的进不去,顾子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不停地念叨,池笑鱼千万不要在里面,俊俏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煎熬,顾子赫心一横就直接要往里冲啊,吓得王管家,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怎么劝都不撒手,嘴里直念叨:“使不得啊!顾公子,使不得啊……”

    王管家也是被吓得够呛,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整个人趴在地上,两腿一蹬,双臂一抱,一张老脸煞白煞白的,怎么看怎么像只半死的青蛙!

    倒也是,找不到大小姐不说,若是顾公子再出什么事,他到底还要不要活了?!

    还好没几分钟,就有小仆来报信说,大小姐在庄子里呢,顾子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王管家顿时觉得眼前哪是什么黑夜,直接一秒变白天了啊!

    薛摩回到月满楼的房间内,此刻,秦英已经等他多时了,一见他进来,便迎上去问道:“出事的时候,你人去哪了?”

    薛摩听到这话,眼前一下就浮现起池笑鱼娇俏的脸庞,不禁皱眉摇了摇头,说道:“鬼骨在我房间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叫我不要插手今晚的事,我自是认为他有把握抓出郭涉远,这是在阿琰面前邀功的大事,我自然让他。”

    秦英一脸无奈道:“我见到柳无言了,她跟我说了个大概,我知道的,想必刚才鬼骨也都跟你说了。”

    “恩,我让你跟着花照影,你肯定看到了所有的情况,依你看来,花照影有没有可能从里面逃出来?”薛摩一脸希冀地望着秦英,眼眸晶亮。

    “确实惨不忍言呐!我当时蹲在屋顶,那火直接从一楼烧上来,我瞬时就被一股气焰给喷开,那座楼里有火药啊,里面还有那么多酒……”秦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整个惊鸿坊,我就没看见一个人跑出来,夜行门在里面的人,除了鬼骨,魍、魉,松左使、竹右使,还有几个武功高强的逃出来外,其他人也都没能幸免。”

    薛摩一听,眼眸星光晦灭,斜身靠在厅柱上,一脸的无可奈何,提手扶额捱了捱太阳穴,问道:“谷雨人呢,发生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见他?”

    “我回来就再没见到他人了,他房间里桌上的药草都被收走了,可能是又去哪个药庄了吧!”秦英答道。

    薛摩面容黯然,径自坐到椅子上,前来收酒客尸体的人家,哭天抢地,痛不欲生,那哭喊声,透过雕花的窗棂,像抛物线一样,直直砸到了薛摩面前。

    薛摩一转头,望着对面的楼阁,神情里有股淡淡的悲戚。

    秦英见状忙上前去把窗户合了,回来劝慰道:“师父你别太自责,这真的也不能怪你。”

    “谁说不是我的过失呢?本来可以计划得再仔细严密一些的,我们要抓郭涉远,可与那些无辜的人,又有何干呢,又何至于惨死于此?还有花照影,她的身世本就那般凄惨……”薛摩絮絮着,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恼之中。

    秦英实不忍心,蹲下身来,仰面望着他:“薛摩!是郭涉远放的火,我们也不知道他竟然会埋火药啊!真不是你的错,还有,就算没有这场火,要是我们抓到了郭涉远,花照影,那也是要对付的啊!”

    薛摩望向秦英:“你也觉得,我会对付花照影?”

    “会!”秦英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为你有比花照影更重要的人,我和你一起长大,你也许会迷茫,但是到最后你肯定会这样做,对于这点我丝毫不怀疑。”

    说罢,秦英面容骤然冷峻:“只是可惜了!我们被人摆了一道,花照影白白牺牲了不说,郭涉远还拉了整整一楼的人来做垫背。”

    听到这,薛摩的神情渐渐冷冽下来,眼里寒光湛湛,双手越收越紧,最后一拳捶在旁边的四角桌上,桌面一下裂痕乍起,咯嗒一声,四分五裂,桌脚跪地。

    秦英知道,薛摩很少会用砸东西的方法来发泄心中怒气,想来也知道必是心中苦闷至极。

    “外面现在有什么说法?”薛摩问道。

    “大部分是说那把火是我们放的,因为夜行门是这样散布的,他们把事情全推我们身上了。”秦英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我们就说那把火是郭涉远放的,毕竟从我调查来看,还是死了很多各门各派的江湖人士的,这把火,谁要是认了,那仇恨绝对拉得稳稳的!”

    薛摩却摇了摇头,分析道:“江湖人都以为郭涉远已经死了,如果散布是郭涉远放的火,那么夜行门出现的目的,就会让人怀疑,不单单是腐骨掌秘籍那么简单!我们不能让夜行门和郭涉远扯上关系,否则岭南老怪和郭涉远必然会查夜行门的底细,难保不会被查出什么来!”

    秦英在堂中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急道:“那这要怎么办?”

    薛摩摇了摇头,嘴角自嘲:“当初散布腐骨掌这个假消息的时候,本是想借着这个幌子,找出郭涉远,以至于让鬼骨一举抓住郭涉远,没想到,到最后……结局竟是死了那么多的人……”

    秦英一脸冷静,道:“师父,我知道,这是个很出人意料的结局,可是,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给盖棺定论了,否则,这往后,后患无穷!”

    薛摩看着秦英的眸子,慢慢稳了心神,他起身,来回踱步,半晌,站定后道:“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惊鸿坊不肯交出腐骨掌的秘籍,我借惊鸿坊请君入瓮,欲一举灭了夜行门!”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秦英一脸惊异,狠狠心道:“干脆……干脆管他三七二十八,就说那把火是夜行门放的!”

    薛摩噗嗤一声就绷不住笑了出来,反问道:“三七二十八?”

    秦英一脸茫然道:“对啊,没毛病啊,三七二十八啊!”

    “是三七二十一!我当初怎么会同意你叫我师父的?!”薛摩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不行,不行,这……太丢脸了!”

    “哎呀,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呢,重点是后半句!后半句!”秦英不悦地咋咋呼呼。

    薛摩摇了摇头道:“算了,就照着我说的办吧。”

    “师父,你嫌你名声还不够臭啊,之前鬼骨做的那些事,都推到你身上,他倒落得逍遥,你的仇人啊,都可以排条端平路了。”秦英不满道。

    “怕什么!我薛摩还能怕了他们不成!鬼骨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我自然是要保护他……也就当……我欠他的吧。”薛摩说道。

    “你欠他什么啊?!他可不会这样想,到处给你惹麻烦。”秦英摇摇头说道。

    薛摩听他这么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别这样说他,从小到大就这样,你俩就不能好好的啊?”

    秦英看薛摩笑了,也自是松了口气,说道:“罢了,都不合眼缘,毋须强求,更何况各为其主,立场本就不同!”

    薛摩长舒了一口气,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说道:“秦英啊,你知道么,未到中原之前,我并不觉得碎叶城的日子有多么苦寒,在黑暗中走得久了,那黑暗也就不能称之为黑暗。可是,偏偏我进了中原,看到了这富庶繁华,火树银花,如此这般,我怎么会愿意再回到那黑暗中去?”

    秦英默不作声,却是眸色渐黯。

    薛摩感叹道:“当真人之常性呐!秦英,我会不惜一切手段来铺平前面的路,但是,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不允许你们出事,否则,就算真有那天,又还有何意义?花照影的事情我会牢牢记在心里,他日,必叫郭涉远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秦英微微沉吟:“看来你还是把花照影当自己人了啊!”

    薛摩没有作答。

    秦英便接着道:“柳无言说另外的事,可以开始办了。”

    薛摩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再回话,就这么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秦英看他眉眼皆是累意,喉唇尽染倦色,有那么一瞬间,连看都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