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的中央,水胧月彻底被惨白色的光柱笼罩,光线太亮,以至于连人都看不见,而这样的异象,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间谍是血火,威胁是蓝冰,可为什么会九色变换?”一旁的极长老疑惑道,这种景象他没有见过。

    “为什么迟迟没有记忆图像出现?”

    “是啊,好生古怪。”

    “从未见过天衣大人降下如此琢磨不透的圣言。”

    天衣别终于从呆愣中恢复过来,他面色复杂,不知是大喜还是大悲,但有一种情绪他是肯定的,那就是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天衣胤和天衣别知道此异像意味着什么。天衣九花,九色变化,圣花大人的意思是

    此人配得上继承天衣九花秘法的资格!也就是说,此人就算身怀外世血统,却他们先祖的纯粹持平,乃是绝对不可能中的可能。

    数千年前,上一次天山浩劫结束之时,天衣九花降下圣言:下一次浩劫来临前,将会有一外世之人来到天山,获得她的无上的认可,封此人圣女之职。授其荣光地位,圣奥妙法,才有抵挡浩劫的一丝希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是只有天衣胤族长知道,或者说只有历代族长知道:并非天山圣族从建族开始便禁止外人进入,而是浩劫圣言降下之后,他们才更改历史,让所有人以为自天山圣族建族起便有着禁止外人进入的禁令。

    他们以为只要封锁了因果的“因”,绝不让任何外世人进入天山应了圣女预言,天山圣族的浩劫来临的“果”就永远不会应验。然而,这样的自作聪明在数千年的传代中稀释,最终还是应了!

    所以在场,表情最崩溃的不是天衣别,而是天衣胤。他身子骨不佳,差点一个踉跄就跪了下来。当即,他老泪纵横,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哭道: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咻”白光乍收,水胧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跌坐下来。天衣别一个箭步冲到水胧月的身后,稳稳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面色苍白,双颊上残留着两道泪痕,然而眉间又舒展开来,不知是心情沉重,还是彻底放松。

    另一边,遥长老和庄长老搀扶着族长,族长的悲色遍布充满岁月痕迹的老脸。极长老也焦急地问他:“族长,究竟如何了?此女究竟合不合格?”

    “别......别说了,此女会留在天山的......别儿,你带她回府吧。”说完这一句话,天衣胤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昏了过去。

    怀里还抱着水胧月的天衣别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带水胧月回府,还是留下来照看族长。

    此时,遥长老关怀道:“别儿,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族长的,刚才的异像我们还需向族长询问,你就全心把水胧月带回府,安心照料吧。”

    天衣别挣扎了一下,看着怀里不省人事,十分虚弱的她,终于道:“好吧。”

    天衣别将水胧月安置在自己的前面,与自己绑在一起,然后驾着阿白飞离圣峰,朝自己的府邸飞去。

    他火急火燎地回到家,不顾任何人惊异的眼神,一路焦急地抱着水胧月跑回了四楼的卧室,灰爷也急忙忙地跟在他的身边。

    待天衣别将水胧月在床上放好后,他对灰爷说:“去拿九颗上品绿生石,本君要亲自为她治疗。”

    “是。”

    灰爷走后,房间里就剩下天衣别和水胧月两人,水胧月躺在宽大的床上,天衣别候在一旁,搭着她的脉,才发现她的脉搏已经虚弱至此。

    不过没关系的,所有身怀天衣九花秘法的人都是最好的医者,因为天衣九花,就是这天地间第一掌控生命的秘术!

    很快东西便拿到了。水胧月的四周,宽大的白床上放置九颗绿色灵石,每一颗都有棱有角,光彩饱满。所有人退出去后,天衣别便盘腿坐在一旁,白袖影动,玉手变诀,无数淡白色的灵光从天衣别的身上散发而出,激起潜藏在九颗绿石之中的波澜壮阔的生命能量。

    九星汇聚,所有绿光共同注向水胧月的身体。而天衣别的眉心上,也逐渐显露出一朵金玉色的天衣九花纹刻,金色的九片花瓣,其中一片大放异彩,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四花,回天!”

    一道璀璨的金光自天衣别的眉心喷射而出,注入与九绿相连的水胧月体内,她哼出一声呢喃,身子微微弓起又落回床上。

    半刻钟后,所有的光华消散,九颗上品绿生石化作无色晶石,而水胧月的脉搏,此刻也终于变得弹跳有力,充满活性;她的脸也恢复了红润的光泽,呼吸均匀。

    “这样就好。”天衣别擦了擦额前的汗,饶是他的修为,施展天衣九花秘术也是有些吃力。

    一花愈,恢复伤势。

    二花荣,恢复法力。

    三花脉醒,刺激潜能

    四花回天,激活生命能量

    五花灌顶,醍醐灌顶输送修为

    六花身祭,祭祀己身复活亡者

    七花招魂,八花迁神,九花溯间,更是玄奥无比。

    就算是天山人,也只有被圣花圣言选中的资质超群,生命力极强的天选之子,才有资格修行天山秘术,而且这些秘术,都是为他人而用,也只有一到四花的境界术才可对自己施展;所有境界术消耗的都是天衣九花独有的“天力”,除自然恢复以外非增加先天元气也就是寿元的天材地宝不可加速恢复。

    天山圣族寿命悠久,但即使是这样,也只有拔尖的人担得起如此消耗。同样,付出如此代价,换来的力量自然堪称“半神之手”,复苏万物,乃是死神的大敌。同样,对此只知零星传说的外世人,眼红贪婪也是人之常情。

    水胧月已经安全了,天衣别也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仰面躺下。

    他们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三天后。天衣别从沉睡恢复中醒来,他容光稍黯,但依旧是神光四射。

    沐浴更衣后,他接到族殿的传书。是族长有事与他商议。

    “水胧月醒了么?”房间外,他问侍候水胧月的侍女。

    “回主人,还没。”

    “这样啊。”天衣别颔首,若有所思。

    水胧月,等我回来。

    族殿,议事厅。

    在场的只有族长天衣胤和天衣别。

    “别儿,族长重大的事情要与你说,其他的几位长老与司君,也都知道了。”天衣胤缓缓道。三天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这让天衣别很是心疼。

    ......

    “什么!要让水胧月做圣女?圣女......从来没听说有这种职位。”

    “这是被族长一脉封印了数千年的禁忌预言啊,圣女,浩劫,你们小辈,想必从未听说过吧?”

    天衣别认真道:“浩劫的话,或许真的是该来的躲不掉,只能抗过。先祖的这些行为,也只能说是自欺欺人吧。”

    天衣胤倒是赞同,没有无理迁怒于水胧月,毕竟是圣花大人选她作圣女。他道:“事到如今,看来楚氏确实可能对我们天山造成威胁了。刑武,监吏,工户三司已经在着重排查有背叛嫌疑的人,天下司的所有驻外司官,也都要遣返。”

    天衣别则摇了摇头:“这谈何容易啊,天山已经太平了千年,人人丰衣足食,没有刀兵之灾,民性和乐,少祸少乱;如今突然说要抓可能和外世勾结的人,反而会导致民心不稳的。”

    “没办法,而且你的部下,所有天下司的人,都是监管的重中之重。虽然全族中某人背叛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但天下司的隐患,仍旧是最大的。”天衣胤无奈道。

    “好吧,”天衣别叹了一口气,“不过有句话叫祸起萧墙,还望族长多多约束他们,免得应了最讽刺的结局,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嗯。还有,那个小妮子醒了吗,圣女之冠必须尽早为她戴上,还有天衣九花秘法的修行,就由你亲自做她的师父,儿女私情,在族群大义前,应暂先放下。”天衣胤语重心长道。

    天衣别则一拜:“这一点,别儿还是非常明白的,请族长放心。”

    天衣胤点点头,欣慰一笑。

    “唉,就是不知道这小妮子是何身份,又是何血统,没有往日画卷,一切都是谜,明明这世上不存在能隐瞒圣花的东西的。”

    他们都以为,只要圣花大人出马,没有什么秘密是无法知晓的。

    “天衣别斗胆进一言。众人皆知,两方灵宝乃至圣物的特殊神通博弈,灵性或神性强大的一方,特殊神通才可完美施展,并免疫对方的神通。就算一件法宝的能力再霸道,比如即死,可若是受术者身上怀有灵性更强的护身法宝,那么就算‘即死’这个神通恐怖如斯,也会全然失效。”

    天衣胤被天衣别的思路惊了一下,他道:“你的意思是,水胧月的身上可能藏有比圣物天衣九花神性更强的宝物吗?”

    “不能说更强,但至少应该是持平的。否则没法解释圣花大人通晓一切的神通失效了。”天衣别道。

    两人都沉默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毫无疑问对天山圣族自祖辈起全心信奉圣物天衣九花的信念是个打击。

    “罢了,就算是那样,至少也说明圣花大人是信任她的,就算那是一件神性与她伯仲之间的宝物,也会站在她的身边,守卫她的族群。这个想法,你不要去与任何第三人说,就算是她本人,都不行。”

    “是,族长。”

    ......

    云海归途。广阔的蓝天下,云衣飘飘,天衣别一袭白袍,坐在阿白的背上俯视这万水千山与黎民百姓,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是从所未有的情绪,之所以之前没有,是因为他们从未想过,甚至想不到因为他们从未受过真正的威胁。

    那个感情是,保护他们的族群,保护他们的百姓。

    是啊,我要保护我们的天山,我们的百姓,还要保护她。天衣别心想着。

    其实危机落幕之后,他还是有点开心的。前三种情况他们说不定都要分别,只有最不可能的第四种情况圣花认可她修行秘术的资质,才刚好让他们能继续这份感情与缘分。

    司君与圣女,定会是万民期盼的一对。

    天衣别怀着这样的想法,降落到府邸外,他一进府邸,远处就有侍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怎么了?”他问道。

    那侍女火急火燎,上气不接下气道:“主人,好......好消息,水小姐醒了!”

    “什么!”天衣别登时喜出望外,他顾不得那么多,像一阵风似的席卷过大厅,楼梯,走廊,直至水胧月的房间。

    他刚一打开门,冲进隔间,就看到半靠在床头的水胧月。她黑瀑般的长发被身旁的侍女梳得笔直,放散下来很是好看,藕臂放在被褥外,双手交叠,很是乖巧;而俏脸,亦是白皙粉嫩,充满朝气。

    唯一煞了风景的,就是她直视前方的呆愣眼神。天衣别想许是她累了,连忙挥退侍女。

    他有太多话要对水胧月说了。

    “水胧月,你终于醒了,身体情况如何?”

    他赶忙坐到水胧月的身边,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而水胧月疑惑而无神的目光,此时终于转过来对准了天衣别的明眸。

    天衣别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他急切问道:“水胧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这个眼神本君看着好难受。”

    结果眼前的她却说:“水胧月......那是我的名字吗?可是您又是谁?”突然,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平白造出的笑意,“看样子好像和我很亲近的样子,我能信任您吧?”

    “天衣别,我信任你。”

    曾几何时,她趴在他的背上,那时她没有记忆,没有港湾,却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

    此时,她如此姿态,竟然......还是......

    天衣别醒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看不清眼前雾蒙蒙的一切,水胧月熟悉的娇呼近在耳畔,但是他却悲从心来,心酸之至。

    圣花大人让她作圣女守卫天山圣族毫无问题,因为她洗去了她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