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引你来,”城西的荒废小院内,斗篷男子抬眸看向柳天黎,凝视着对方的双眸,嘴角扯开一个清浅的笑容,“呵,其间的原因,想必你也已经猜出来了吧。”

    “你和那小鬼是什么关系?”既然对方是个明白人,柳天黎也就直言发问了。

    “你不是想知道十年之前,那位出事的长老是谁吗?”斗篷男子撇开了头去,不再看着柳天黎,抬手又戴上了斗篷,将整个头部都掩藏在内,然后一下子坐在了井缘上,轻声叹了口气,“他的名字叫做,柳正然。”

    “柳正然?”听到这个名字,柳天黎迅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十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除了跟着父亲与大哥修习之外,就是让大哥带着他出来玩耍,对于那些大人们的事他可不知道多少。

    “柳正然……”柳天黎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关于这个名字仅有的一点印象也慢慢浮现上来——

    他依稀记得,大哥曾经给他讲过一些长老们的事,其中就提到过这一位叫柳正然的长老。柳正然长老人如其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前半生行走世间,降妖伏魔不计其数。

    在柳家内,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在柳正然长老的门下,以求光耀门楣。

    只是柳天黎没想到,原来柳弈口中的那位长老竟然就是柳正然长老。柳天黎虽然从未亲眼见过这位长老,但对其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原来,柳正然长老是因为爱上了天师一族的张氏……只是,张家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他们柳家不能做到呢?

    而且,听柳弈说,当初最为反对的还是他的父亲柳于萧?

    “十年前,柳正然长老因为爱上一名天师女子,被整个家族所不容……”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好,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斗篷男子从井缘上站起,抬眸看了眼柳天黎,“十年前,为何柳于萧长老无比坚持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位张家天师又为何惨死?这些,你也知道吗?”

    “你,究竟是谁?”柳天黎忽然觉得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此人会知道这么多事?甚至还知道他所了解的事情?还有,方才看他和那小鬼的举动,小鬼对他似乎有些不同?

    “我的名字,叫做柳昱然。”斗篷男子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悠远的目光一下子看到井中。

    “你,刚才叫他,小然儿?”柳天黎现在有点不明白这些人的关系了,本来在他的推测中,那小鬼应该是柳正然长老不幸惨死的孩子,可这柳昱然又是?

    “他是小然儿,”柳昱然声色一下子深沉起来,吐出的字句也仿佛染上了一抹寂色,“柳亦然。”

    “那你又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兄长。”柳昱然说完又双手扶上了井缘,隐藏在斗篷下的双眼闪烁着煜煜的光辉,“小然儿……”

    “可你——”柳天黎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昱然,他的年纪分明不像是十来岁的孩童,倒像是一个与他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年,怎么可能是?

    “怎么?你很好奇吗?”柳昱然似乎没料到柳天黎会有如此反应,声音显得有些突兀的变化。下一刻,柳昱然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斗篷,一袭青衫孑然而立。“柳天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小然儿甫一降生就离世了,为何还会长成十岁孩童的模样?”

    柳天黎被柳昱然话中的问题吸引,直接就忽略了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这个问题,“这是为何?”

    此前,他只道是这小鬼心中怨气太深,故而死后也不得安生,能够幻化成十来岁的样子,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如此。

    “呵,你问我为何?”柳昱然冷笑了一声,看着柳天黎,“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嗯?一样?他们是一样的?

    “整个柳家的人都知道,你柳天黎在降生的那一刻,就拥有异色双瞳,不是吗?”柳昱然顿了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小然儿也是一样的,我们生来就骨骼粗壮,模样大如少年,呵,说起来也算是和你一样,是个异类吧!”

    “异类……”柳天黎重复着这两个字,仔细凝视着柳昱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和他相似的气息,也许就是异类这两个字。

    “十年前,刘正然长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位来自张家的天师,她又是怎么死的?”

    “十年前——”柳昱然轻轻摇了摇头,低沉的头似乎在沉思这什么……

    .

    十年前,柳家长老柳正然与张家一名女天师张青相恋,引来张家的不管不顾与柳家的极力反对。无奈之下,柳正然带着张青避到青州,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就这样安稳生活了一年半,柳家人竟然突然找到了柳正然,并将其带回了柳家,留下正在生产的张青一人。

    没有人知道,当时的张青究竟是怎么度过那段最无助的时间的,一个女人在最需要男人陪伴的时刻,却只能孤身一人,这本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与煎熬。更何况,当时的张青正经历着女人一生中最为痛苦的事。

    柳正然带着张青就是避居在城西的一所小院子里,虽然不算大,但乐在两人生活得安宁无虑,无拘无束。

    灾难来得毫无征兆,就在柳正然前脚刚被请回柳家时,偏僻的小院子里突然迎来了两名年轻壮汉。

    两人皆是青衫打扮,方正模样极其相似,就连脸上的表情竟也有着几分相似,带着一丝丝邪异,两人径直破开了院门,直直闯入。

    几乎同一时间,内力传来一阵响彻的哭喊声,竟是一条新生命降生于世了!女子虚弱却难以遏制的欢喜声传出,飘进两名壮汉耳中,却引来两人脸上一阵厌恶突生。

    “大哥,不好。”其中一人闻此,突然面色暗沉下来,冲着身侧另一人沉声低语,“竟让这怪胎产下来了,到时候只怕会坏了大事,我们还是赶紧动手的吧!”

    “不急。”另一人倒是沉着得很,面色平静如水,脸上看不出半分悲喜,眼中更是有着几分老成凌厉的味道。这人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将目光落到了前方的门窗上,“你看,柳长老倒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我们也不能负了柳长老一片心意才是。”

    此人话中满是讥讽意味,和身侧之人说话也全然不看对方,一身的倨傲之气难以掩抑。这话中虽然是一句一个“柳长老”看似恭敬,其中的不爽与讽刺意味却又明显得很,以致另一人也是面露羞愧,一时之间不知说甚得好,只好干巴巴地道了句“嗯”,一边缓缓点头,复又将心一横,面色变得坚定狠戾起来。

    俗话说,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如今我柳如仙所行之事不过是一件取人性命的区区小事,又如何能够心软?

    柳如仙只在心中稍稍想了一想,便赶紧放空心思,跟上了另一人的脚步。

    两人缓步行至屋前,只见门窗上已然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手段。雕花木门上贴着两张被剪成凶神恶煞一般模样的猩红大纸,咋看上去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另外几扇窗子上也都零零散散地摆放了一些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只是看上去如同小圆粒一般,看似摆放毫无章法,却又有迹可循。

    为首那人冷目而视,发出一声冷笑,突然一个飞跃,身子斜向着半空划过,直到一扇窗子前方才下落。然而,壮汉的手段显然未尽于此。只见壮汉将要落地之时,突然横着踢出一脚,蹬在墙面上,借此将整个人弹射出去,落到了院子里的一处角落。

    壮汉落地后,眯着双眼在地上打量了好几圈,忽然定住,盯着脚下某处定睛看去。约莫片刻,壮汉迅速低身下去,并指夹住草堆间藏匿着的一枚竹签。如法炮制,壮汉又跳向了另一扇窗子,再次借力落在另一处,同样捏出了又一枚竹签。之后,壮汉又一连探出了好几枚竹签,全然已经把整个窗子对应处的竹签都给取了出来,只剩下两道大门之上的雕花了。

    “是谁?”恰在此时,屋内传出一道清响的声音。此声虽是女声,但其间饱含气息,却也不输男儿。不过,只到了第二字,这声音却又一下子跌将下去,硬是弱了好几个力道。

    两名青衫壮汉都是个中好手,自是轻易就察觉出了屋内女子的情况,冷目睨视前方,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门窗,看到内里的景象。

    屋内女子正是张青,柳正然的恋人。今日一大早,张青就见丈夫面色忡忡,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追问之下,柳正然吞吞吐吐到来,张青这才知道了个大概,心里明白是丈夫不愿自己担心,于是想要隐瞒。

    只不过,这世事终归是难料,有些事,该来的来,不该来的也来,迟早躲不过去。

    于是,在妻子张青的耐心劝慰下,柳正然终于还是顺了对方的心意,回了一趟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