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关家灰飞烟灭,经过一番打点木器厂的所有股份全部归于黎家手中,不过黎仁超这几天和儿子陷入了冷战。【小说文学网】若非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冷血的话,黎仁超会狠狠教训黎元方一顿的,即使现在他也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改变儿子这种xing格。为此他专门上了一趟白云山,去能仁寺拜会了师父了尘,定下一番章程。

    同治八年二月,又一次县试来临,黎元安与吴哲参加,首场皆中。

    之后署理南海县事的陈善圻主动与黎家结亲,说是四女儿与黎元安八字很合,两家当结为秦晋之好。黎元方请求父母尊重大哥的意见,没想到黎元安自己同意了,事后黎元方很奇怪的问老大:“你都没见过他女儿长什么样,俊丑不知,怎么会轻易答应的?”

    “父亲说若是我答应下来的话对咱们家有好处。”黎元安说道。

    黎元方恼火:“这不是诱导吗?”

    “元方,我知道自己的学问如何,我觉得凭我和阿哲现在的水平县试未必能过。”黎元安说道,脸上略带一丝成熟。

    黎元方愣了一下:“你觉得是陈家给你使了力的?”

    “恩,陈世伯在县衙当官,除了他还能有谁?”黎元安说道。

    黎元方没想到老大会这么想,斟酌说道:“你也不必觉得就一定是他帮了咱们,你和表哥学习又不差,就算是他那也是他有求于我们黎家。不过……算啦,你都答应做人家女婿了。唉,没想到家里最终还是要娶个官小姐,而且还是做大妇的,以后有的受了。”

    果然,没过几天时间‘仁爱善堂’帮陈善圻在省城及佛山筹到两千多两银子,陈善圻又到县衙向知县申请,凑足三千两银子于三月初三大cāo大办的开始重修三湖书院了。

    这件事很是让‘仁爱善堂’出了回风头,作为民间自组的慈善组织,‘仁爱善堂’开始在西关行使一些以前十三行行商才有的权力。

    同时梁、伍、马、潘四大行商家族指使依附他们的士绅暂时不再管事,形成短期的行政混乱,企图干扰七十二行对西关权力的渗透。

    所以当月省城安良局召集局绅会议的时候,有一多半十三行控制的士绅没有到场。潘家正被盐务官司缠身,因此安良局主事发文只让另外三大行商家族召人前来,可是三品按察使衔梁纶枢、三品道衔伍崇晖、翰林学士在籍道台马仪清三人皆以‘声望不够,说人亦不听’为理由拒绝召人前往。

    西关新一轮的政争再次开始。

    首先开火的是七十二行的另一代言人,在籍河道总督苏延魁,他在一次官员会面时向总督瑞麟指责梁纶枢的族侄,在籍顺天府尹梁肇煌很是目中无人,身为在籍官员却不替官府分忧,不为乡人办事。

    接着梁肇煌向府县官员痛诉,指控李文田等非西关本地士绅联合起来排挤于他,干扰他为即将到来的雨季做防汛工作。

    十三行行商们不知道,在雨季来临之前,‘仁爱善堂’已经于三元里北面购置了一片荒地大力生产水泥了。此次梁、伍、马三大家族的不作为给了善堂插手公共事务的可乘之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清理壕沟淤泥已经成为七十二行的拿手业务,并因此得到了向省城居民收捐的权力。

    同时黎仁超以把机器局安置到岸边可以自造火轮船为诱惑,终于说服总督瑞麟同意机器局设在城外黄沙。

    三月中旬,省城要举行院试。

    黎元方报考时,得知主考官已经不是杜凤治的同宗杜联了,杜联已于年前交付广东学政事务回京述职去了。现在广东学政一职由广东布政使王凯泰暂时兼任,黎元方专门去同文馆原来的同僚哪里查他的底,王凯泰是江苏人,曾经做为李鸿章的幕僚佐理过淮军的团练,并且与前任学政杜联是同年。

    查到这些黎元方感觉并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于是就安心看书,打算考幼童试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答题,不攀关系了。反正幼童考的是背经或者默经,现在四书五经他都已经背熟,而且作为县案首考取生员并不困难。

    考试期至,仍然是早早起来,送至考场。

    不过一番搜检之后,黎元方拿着考卷来到的却是学政大人所在的学宫正堂。因为作为府试前十名之一,作为幼童考生,他现在考的是‘提堂’,将由学政当面出题。

    考试开始,兼职学政王凯泰先给考场全部及冠考生出题,出完了正式题目他才面对整个广州府考出来的二十多名幼童点名道:“南海县幼童考生——黎元方。”

    “学台大人。”黎元方站起来躬身行礼道。

    “哀公问政——”王凯泰点了下头直接说出四个字来。

    黎元方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出题了,接着对道:“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这是《中庸》中的一篇,黎元方迅速背出,毫无凝滞。

    这一篇快背完的时候,王凯泰举手:“好了黎元方,本官问你,现在可习五经?”

    “学生现已习了《礼记》、《诗经》。”黎元方答道,这是谦虚一点的说,其实他还习了《易经》。

    王凯泰点道:“以‘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始,默写三百字出来。”

    这是让默写《礼记》啊,黎元方坐下开始在稿纸上默写。王凯泰又给别的幼童考生一一出题,当他二十多个考生基本出完的时候,黎元方一篇三百字的节选《礼记》也差不多默写完了。

    默写完了检查一遍,发下没有错别字之后,黎元方才誊抄到卷子上。抄完之后又检查一遍,然后直接交出。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黎元方交卷,王凯泰接过卷子看了一遍。

    “本官听闻你在洋务上有些不凡的作为,以为你会忘了本分,把祖宗所学撂下了,如今看来答得还算得体。”王凯泰放下卷子说道。

    原来考自己五经题是为了这个,黎元方想起历史课本中的一句话,就拿来应对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学生岂敢忘了儒生本分。”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好,说得好,你能有如此认识说明你没有被洋夷之学晃花了眼。此次院试你考的是幼童,这案首本官是不好给你的,但是可以将你补为县学生。你下去吧。”王凯泰笑道。

    这就成为廪膳生员了?成为秀才老爷了?偶也是统治阶级底层的一员了?黎元方心中暗喜,行礼下去。

    所谓县学生,就是要到县学去读书的秀才,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硬xing规定让人一定要天天在那里读书了,只是每个月有一次小考,每年有一次大考,考试优秀的会有几两银子的奖励。县学生分为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廪生每月有钱粮领取,增生和附生没钱可拿但考试优秀可以转为廪生。按规定只有廪生和乡试之前预考合格的才能考举人,但现在只要是个生员就能参加乡试,科举至此已经没落。

    黎元方从考场出来,很高兴的告诉父母这件喜事,可没想到这高兴劲持续了不到三天就郁闷了。

    他实在没想到他父亲会送他去寺庙受沙弥戒。

    “你师公在能仁寺年纪大了,你其他师叔伯又不在省城,床前无人尽孝。为父要忙洋务,而且火柴厂和糖厂也都在筹备之中,实在无暇分身,所以只能让你去能仁寺住几个月了。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到了那里多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帮他抄抄经书就行了。”黎仁超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小包裹对黎元方说道,包裹里有几件缁衣,几本书经。

    沙弥戒有十条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yin、不妄语、不饮酒、不着花鬘好香涂身、不歌舞唱伎亦不观听、不坐卧高床、不非时食、不持金银宝物。这十条戒律之前黎元方至少犯过九条,而且还有好几条是他的爱好,若让他遵守岂不如杀了他一般。

    戒了七情六yu的和尚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尽孝吗?这么烂的借口父亲怎么也想得出来。

    黎元方愁眉苦脸的看着他母亲,希望他母亲能帮他说句好话。

    黎文氏虽然也不舍得让儿子出几个月的家,但想想儿子的妖孽,只好说道:“你去多听听你师公讲经也好,反正离家不过几里的路,倦了就经常回家看看。”

    “可我每个月都要到县学去考试。”黎元方说道。

    黎仁超摇头:“我已经与邦止(陈善圻的字)兄说好了,他帮你去与县学教谕请假,乡试之前你都不用去了。”

    “可是我去给师公尽孝会耽搁明年的乡试的。”黎元方继续想不去的借口。

    “你已经有秀才的功名,耽搁几年也没什么。”黎仁超仍然不松口。

    黎元方想到黄沙糖厂的那些孤儿:“黄沙糖厂的孩子呢,我黎家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有能力的亲信的,可文理皆通的人除了我有谁适合做他们老师?”

    “前几天我已经把他们送去受了沙弥戒,你到了能仁寺尽可在你师公面前教他们。”黎仁超说道,若是没个有佛心的人看着,黎仁超还真怕儿子把这些小孩子教成冷血杀手,为了把这些孩子送进寺庙他专门给寺里添了一百两香油钱。

    一切借口都被堵住了,黎元方只好乖乖地跟着父亲去能仁寺受戒,从此开始了他在寺庙的传道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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