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秀成前脚刚走,沐雅馨就飘了进来,鲜丽的裙子,敏捷的步伐,如一只花蝴蝶,望着一脸疲惫的李熙,她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去的是郁二郎吗?”得到李熙的正面回应后,沐雅馨的脸挂了下来:“你答应过我的。”

    “什么?”李熙正在揉太阳穴,闻听这话吃了一惊,随即就想起来他曾经答应沐雅馨要解散寻芳使,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李熙嘻嘻一笑,翘个二郎腿:“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吩咐他把人解散了。夫人的吩咐我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我依稀记得曾跟你说过,所谓的寻芳使,找美人,都只是个幌子,刺探军情才是真实目的。”

    “刺探军情的叫斥候,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沐雅馨撅起小嘴,骄傲地哼了一声。

    “是是是,夫人什么都懂。其实我这叫,叫……扮猪吃虎,是一门很高深的谋略哟。”李熙趁沐雅馨不注意,往前一探身,抱住了她的两条大长腿,往怀里拉扯。沐雅馨顺势坐在他怀里,双臂架在他肩上,睁着一双恍悟的大眼睛盯着李熙,又说:“你答应过我的。”

    “人正在解散,但需要点时间。”

    “不许撒谎。”

    “撒谎是王八。”

    “再相信你一次。”

    “多谢。”

    沐雅馨换了一个姿势,用手臂护住了胸,断了李熙的念想,作为安抚,她将脑袋靠在他肩头,蹭了蹭,说:“说说什么是扮猪吃虎,你是怎么扮成黑面郎的,好让我长长见识。”

    “一个女人家学那么多计谋是没好处的,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你肯定以为我在吹牛。我这个扮猪吃虎嘛,简单地说就是故意装蠢以迷惑敌人。让对手误以为我是个贪恋美sè的花花太岁,一个不思进取的龌蹉小人。因此对我不加防备,我便可以进退自如了。想当ri群雄并起,与你夫君我一样揭竿而起争夺天下的何止千万,多少英雄豪杰血溅沙场,埋骨他乡,活到今天的十中无一呀。像‘风雷王‘班濡,蛮族大首领黄少福,‘南天王’农婆弄,‘大汉天子’刘禹,‘大周天子’姬德高,这些如雷贯耳的人物如今都化作了冢中枯骨。保宁军的张弘靖、张抱元、张宗元、刘cāo、周大海,曾世海,崔仲卿、郑勋……这些人都死了,其他观察使、刺史、县令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你夫君我当年不过是个县令,这些人比我也不差多少。可他们都死了,独我能活到现在,还活的这么风光?这其中的原因你想过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长的英俊,上天对我青眼相看吗,当然老天待我的确不薄,但显然这不是全部原因。是因为我武艺jing强,横勇无敌吗,我的剑是耍的不错,但离横勇无敌还有段距离,我的马骑的一般,又不会shè箭,见多了血还头晕。那是我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擅于将将擅于用兵吗?天都晓得我的指挥艺术连做小队长都不够格。当年韶州三百土兵都是朱赫、李载风帮我带的。我能将的将统共就阮大将军一个人,可他的本事还不及我呢,当然挑担子除外。那么我为何能活到现在,坐在这与美人你纵论古今。”

    沐雅馨道:“因为你会装。”

    李熙道:“这叫扮猪吃虎。”

    沐雅馨吻了李熙,说:“你真不容易。”

    李熙道:“多谢你能理解。”

    “可你答应过我的。”

    “我正在兑现呀。”

    “那他为何要来?”

    “他,他如今是睦州刺史,睦州那地方你未必知道在哪,但那个地方产的茶叶很好,‘湖州紫笋’你听说过?”

    “听过,产在湖州长兴县,他不是睦州刺史吗?”

    “我说过‘湖州紫笋’产在睦州了吗,我是说睦州也有好茶,品质不下‘湖州紫笋’。他身为睦州刺史,偶得二两好茶来孝敬我,不行么?”

    沐雅馨游目四顾,寻找茶叶在哪。李熙恶狠狠地说:“我口臭,全嚼了,嚼完全吐了,行不行?”“行。”沐雅馨赶紧点点头,柔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怀疑你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他这个人。你知道么,我每次见到他,心里都特别害怕,总觉得他的身上笼罩着一股黑气,而且……他的眼眸似乎没有眼白,看上去就像是两个黑窟窿。”

    李熙把手按在沐雅馨的额头上,又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再索xing把她搬过来,额头抵着额头,然后凶恶地盯着她。

    “就当我在说胡话。”

    “不是当!你就是在说胡话!还身上有黑气,他背后有没有长翅膀,手里有没有拿镰刀?”

    沐雅馨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吁然一叹:

    “我就知道你不信。”

    “我信。”李熙咬牙切齿。

    “信你就远离他。”

    短暂沉默后,李熙展颜一笑:

    “你吩咐我照办。”

    “你歇着,我走了。”

    沐雅馨像一只敏捷的黄鹂鸟说走就走,轻盈无比。李熙右手箕张,五指如钩,做握抓某物状,此刻却尴尬地僵在那,进退不能。他咧着嘴,馋着脸,尴尬的笑容还刻在脸上。

    “天气这么好,一起出去走走。”李熙收回抓手,亲切地提议道。

    “好呀。”她爽快地答应了,“我叫夫人去。”

    她翩然飞在花红柳绿中,显得幸福无比,李熙一腔怒气郁结在心,连呼数口气方才宁定。她这是在借机报复,生气就上当了。自从李熙与崔莺莺有了夫妻之实后,他就发现沐雅馨开始躲着他。起初他并不在意,以为是小女人心思,凉她两天就好了,谁知这一凉就凉出问题来了。沐雅馨严严实实地把她自己包裹了起来,拒绝他的心和身体靠近。他能感知她冰冷外壳下的一团火,却偏偏摸到的总是一块冰。他想用温情去感化那层冰,却每每被冰烤的浑身是火。忽冷忽热,似亲还疏,滑溜的像只小泥鳅,让你抓着亲不着。

    这个游戏李熙已经玩腻了,可他不肯认输,放弃或服软,都办不到。他硬着头皮,下了狠心想看看那团藏在冰里的火能藏多久。

    崔莺莺现在幸福的昏头昏脑,看什么都是美好的,看什么都是阳光明媚的。沐雅馨说李熙要带她们出城郊游,她幸福的连走路走笑。

    李熙要崔莺莺跟他同乘一匹马,崔莺莺小脸红红的,不答应也不拒绝。李熙把她抱上马鞍,坐在她背后,将缰绳交在她手里,崔莺莺跟马说:“驾,驾,驾。”马立着一动不动,李熙双腿一夹马腹,马噌地向前一跃,吓的崔莺莺丢开马缰捂着眼往李熙怀里钻。李熙哈哈大笑,笑声中他恶毒地朝沐雅馨瞄了一眼,沐雅馨也正望着他,目光沉静,还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李熙挑衅地挤了下眼,对崔莺莺说:“闭着眼是学不会骑马的,睁开眼!”崔莺莺大叫:“谁说我要学骑马了,我不学,我死也不学。”

    李熙喝道:“做王的女人,怎能不会骑马?睁开眼,听我的口令。”李熙的霸道和凶恶彻底征服了崔莺莺,她抹了一把泪后,终于认真地学习起来。她本是个聪明的人,李熙也是从未有过的细致耐心,出城后不久她就能du li坐在马背上了。

    崔莺莺又兴奋又委屈,望向李熙的目光愈发温柔。这期间,沐雅馨也表现出了极佳的风度,崔莺莺被李熙呵斥的眼圈发红时,她立即挺身而出,保护她,安抚她,鼓励她,帮助她。在崔莺莺能du li骑行时,她发自内心地为她欢呼,向她表示祝贺,赞扬她的勇敢和聪慧。

    这中间她只看了李熙一眼,冰眸之中藏着一股妖媚,充满了挑逗。

    李熙在心里笑了,世将大变,先生妖孽,媚眼都抛过来了,离战败投诚还会远吗?经历了一番风霜后,她成熟了,红艳如枝头桃李。

    只是……

    李熙望向马背上的崔莺莺时,心突然被揪了一下。

    意外地在郊外遇到了毛耀,他是出城打猎来的,一行共有二十余骑,鲜衣怒马,箭袍窄袖,悬刀背弓,有两个人手里还端着弩机。两个清丽的年轻女人混在队伍中,穿着男装,腰系皮带,悬着横刀,显得英姿飒爽。相请不如偶遇,毛耀提议就地办一个烧烤宴以资纪念。看看天sè还早,看看秋阳正浓,看看周遭山清水秀,又无闲杂人等打搅。李熙欣然答应。

    侍从们忙着寻柴升火,四个女人在草地上铺开毡布,摆上零食,凑在一起唧唧咯咯说她们感兴趣的话。李熙和毛耀两个孤家寡人凑在一起,先感慨了一下大圣国山河的壮美,回忆了建国的不易和立国的艰难,继而李熙就拿毛耀带的两个女人打趣,毛耀则拿崔莺莺和沐雅馨开涮,李熙觉得这样自己太吃亏,提议还是拿出点王者风度来,只论江山不谈美人。

    毛耀瞄了眼崔莺莺和沐雅馨两个,重又把李熙打量了一番,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瞒不过我的。”李熙笑而不言。毛耀道:“你不说话,说明你心里有鬼。”李熙道:“我说话就上你当了。”毛耀道:“嗨,说这些无聊的话。真没劲。”

    李熙眺望远处的青山,回身望向大江方向,忽问毛耀:“曹氏兄弟此番为何对西征这么感兴趣?那件传言是真是假?”

    毛耀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我看是真的,否则他岂肯就范。”

    李熙道:“果然是真的,就太作孽了。天下是诸王的,诸王更应该爱惜呀。”

    毛耀道:“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熙道:“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毛耀道:“果真吗?”

    李熙道:“是真是假,瞒得住你吗?”

    毛耀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久后才略带忧伤地说:“也只有你我两个闲王能如此坦诚相待啦。”河滩上,侍卫们已经升起了三堆火,把其中一堆移交给了四个女子,又给了她们一些穿在竹签上的兽肉。四个人兴高采烈,忙的一身劲。未几,肉烤糊了,竹签烧断了,肉掉火里了,化作一缕青烟变成了炭。

    她们不仅没有不高兴,笑声反而更浓,对她们来说烧烤食物固然有趣,但能到郊外来走走,本身就是一桩乐趣,有人陪着,乐趣更浓,而今还能升火玩,实在是意外之喜。

    李熙问毛耀那两个女子是谁,毛耀道:“学你呗,思念山妻,找了两个替身。”

    李熙依稀记得在仁化县婆娑渡时毛耀曾说过他的妻子在大荒之年饿死了,所以才跟王六、王七出来折腾,因为他爱捉田鼠吃,所以那时候他的名字叫老猫。后来他还是老猫,但已经不必挖田鼠吃了,他又改口说他的妻子为了吃饱肚子跟人跑了。再后来他做了西南王,改名叫毛耀,一次饮宴醉酒,他吐露真言说大荒之年他的妻子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跟一个家有余粮的老头子睡觉,被他打瞎了一只眼,他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就跑了。

    哪个才是真相,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俩女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姿sè上佳,气质文雅。比之沐雅馨也毫不逊sè。

    一支左佑圣军巡逻队停在半里地外,派了一骑过来询问为何点火,被毛耀的侍卫当场喝退。圣京城周围的巡逻任务原来由左右佐圣军担任,后来张孝先借“曹钥屠村事件”之机用左右佑圣军取代。

    “曹钥屠村事件”发生在中秋节后,那天曹曛的妹妹曹茉出武进县城shè猎,路遇武进士子张仁清出猎归来,因见张仁清年少英俊,风度翩翩,曹茉遂上前搭讪。张仁清嫌其长的丑陋人有粗鲁,对她甚是轻慢。

    曹茉大怒,一箭shè杀了张仁清,又杀张仁清随从三人。恰逢一樵子路过,目睹曹茉杀人,大呼奔逃。曹茉纵马追入山村,刀劈樵子,又左右开弓一口气shè杀了十八人!后因担心丑事泄露,请她堂兄曹钥调动骁骑营屠灭了左近几个山村。

    消息被监察御史探知后禀报了张孝先,张孝先令御史中丞毛诗章赴武进县查访,曹茉竟将毛诗章秘密拘押。张孝先勃然大怒,令曹曛放人,曹曛权衡利弊后将妹妹曹茉捆绑后交给毛诗章带回圣京。毛诗章多方查证,拿到曹茉杀人、曹钥屠灭村庄的铁证。张孝先以此逼迫曹氏兄弟交出了右佐圣军兵权。

    事发后不久,张孝先以左右佐圣军军纪败坏为由,剥夺了其在圣京附近巡逻的资格。转由左右佑圣军担当jing备。张孝先此举不仅彻底掌控了京畿要地,还将张仃发套了过来,吏部天官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被诸王孤立了,现在他除了充做张内史的坚定支持者别无它途。

    喝退几个逻卒算不得什么,两位王自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两位王倍感惊讶:那名被毛耀侍卫喝走的骑兵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小校和八个骑兵。

    小校远远的即跳下马,低头走到李熙和毛耀面前,单膝跪地,叩拜道:“近来常有唐军细作过江刺探军情,劫杀官吏,俘夺百姓。两位大王身边侍卫稀少,末将敦请两位大王早些回城,免生意外。”

    毛耀望向李熙,李熙也正望着他。

    “小将军好大的官威呀,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点呢。”李熙和声问道。

    小校低着头没有回答,扶地的那只手略有些震颤,看的出他有些紧张。

    “问你话呢,哑巴了吗?”毛耀的声音比李熙的还温柔。

    “请二位大王早早回城。”小校狠下心来说道,丝毫不让步。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两位王问的话小校不应,反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下一步是该怒发冲冠,把他怒斥一顿,还是一笑了之,尽显王者风范?毛耀望着李熙,李熙也望着他,二人都是哈哈一笑。笑过之后,却谁也没说话。小校仍旧跪着,二人却忙着去割肉做烧烤了。

    四个女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她们面面相觑,面露惊惶,她们做王的女人时间都还太短,尚未养成王霸之气,遇到带刀的兵,她们的心里本能地生出了恐惧。

    崔莺莺望了眼跪着的小校,拉拉李熙的袖子,悄悄地问他那小校是谁,李熙没好气地回道:“左军的一个不识像的家伙,休要管他。”

    沐雅馨忽然拉了把李熙,说道:“他,他不是陈家二郎吗?”

    “陈海道?”李熙吃了一惊,回身叫那小校:“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小校闷闷地哼了声,不耐烦地扬起了脖子,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十六岁的陈海道脸上已分毫不见少年的青涩,变成了一个成熟刚毅的男子。

    “呀,还真的是陈家二郎。”崔莺莺吃惊地嚷道。

    陈招弟的名分是妾,陈家人因此极少上门,李熙跟陈海道前前后后也就见过三次,最近一次是一年前在常州城,张仃发的弟弟张如冲把陈大喜一家送来常州交还给他。那时候陈海道瘦的怕人,可完全不是现在这幅虎背熊腰的气象。这是李熙没能及时认出他的一个原因。此外陈招弟死于封侯之手,陈家视左佑圣军如杀女仇人。李熙又怎会想到陈海道竟做左军的小校,事情太突然了。

    当ri在常州城,李熙是想把陈家带在军中时时关照,奈何林氏不答应,这个倔强的女人说女儿陈招弟福浅命薄,已经不在人世,她不想再拖累李熙。说怕拖累是家,李熙知道她是放不下杀女之仇,不想跟“贼”有什么瓜葛

    那次匆匆一晤后,李熙给了陈大喜一笔钱叫他在常州安家,他自己则率军南下攻略浙东和福建去了。

    此后,李熙就把陈大喜一家丢在了脑后,直到崔莺莺和沐雅馨从福建来到圣京。某ri,在饮宴时沐雅馨提到陈招弟,崔莺莺问她家人在哪。李熙才想起陈家还在常州,他撒了个谎说自己正在全力寻找陈大喜一家,哄过二人后,转过身他就派了毛乐去常州接陈大喜一家来圣京。毛乐在常州左右寻不到人,查官府户籍说陈海道被抽丁去了浙东,陈大喜和林氏不知所踪,此事就此作罢。

    李熙让陈海道起来说话,陈海道神情有些倨傲,左右不肯看李熙一眼。李熙对这位小舅哥也莫名地起了一肚皮火,他不耐烦地朝陈海道挥挥手,道:“你先回去,我得空再叫你。”陈海道躬身告退,礼数不缺,一言不发。

    毛耀打听到陈海道的底细后,打趣李熙说:“陈夫人泉下有知,定然要恨死你了。你这姐夫做了王,却全然不顾小舅子的死活,当着面都不肯相认,还要他跪着抖威风。哎呀,你这种人忒没人情味了。”

    李熙脸一红。

    除了陈海道这一节,这天的郊游还是很尽兴的,李熙提议今后每隔七天就出来一次,沐雅馨问他为何是七天而不是三天或五天。李熙道:“‘七’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就喜欢七,你有意见吗?”崔莺莺道:“夫君说几天都好,只是别忘了兑现。”

    李熙赞道:“啊,还是莺莺懂我,知道我有食言而肥的毛病,故而好心好意提醒我,知心、贴心、充满爱心才可谓模范夫妻。做夫妻贵在相知相爱,要互相体谅,互相扶持,偶尔搞搞小动作是情趣,动静搞大了容易离心离德,搞狠了还要同床异梦呢。这些话说给你们年轻人听你们未必就能理解,却最好记在心上,闲暇时拿出来多琢磨琢磨。都是至理名言,若非夫妻一场,我都懒得跟你们说。”

    崔莺莺悄悄安慰沐雅馨说:“听他这长篇大论的,多是因为陈家二郎的缘故又想她了,你千万担待点才好。”

    沐雅馨道:“我知道,我不怪他。”

    在圣京城东门与毛耀道别后,李熙跟崔莺莺和沐雅馨说:“你们先回去,我出去办点事。”沐雅馨刺辣辣地问道:“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熙瞪了她一眼,却柔声说道:“是公私兼顾。”

    李熙是去左佑圣军大营找姚素,一来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小舅子,顺道再向左军借一座营房。近来江北唐军渡江侦察越来越频密,李熙揣测裴度可能要发动一次秋冬攻势,以支持鄂岳战场的卢士枚。仗不可能打的很大,因为裴度手里能打的牌不多,但极有可能会打的很险恶。左神策军的孟文亮和蒙张泰都擅长袭扰作战,用小股部队潜入圣京城来制造一场恐慌,其效果不亚于重兵围攻滁、和二州,甚至会更好。

    圣京城周围虽然重兵云集,却并非无懈可击,为示大局平稳,也不可能封闭城门阻绝商旅,万一有小股唐军窜入城来,诸王王府自是首当其冲,杀一个王所造成的影响绝不下于攻破十座城。

    东南王府只有六十名侍卫,加上撒在外面的便衣也不过两百人。够吗?不够,至少李熙觉得力量还很薄弱。他下令熊欣儿率三百jing兵来圣京,屯驻在东南王府附近的至高台。

    三百jing兵进京动静不小,想瞒住所有人的耳目是不可能的。为避免予人以口舌,李熙将熊欣儿部纳入左佑圣军建制,小股军队的划拨,毛耀这个兵部尚书是能做的了主的,也愿意帮李熙这个忙。

    名分有了,军旗已经领了回来,现在还需要一座兵营,左佑圣军在城内有两处兵营,距离东南王府都有相当的距离,李熙打算在自己的府邸附近修建一座兵营,钱可以自己掏,但得给姚素打个招呼,这种小事张仃发不知道就算了,姚素却是必须知道的,否则万一有人啰嗦,谁来替他遮掩呢?

    姚素对李熙建兵营的事满口答应,并主动表示去帮李熙到兵部和工部跑手续,他相信这件事两部都会全力支持。至于关照陈海道,姚素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李熙要的就是这句话。陈海道还只是个队副,关照他有姚将军“尽力而为”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回到东南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张默安已经在等候,新兵营的手续虽然还没办理,营房却已经在建,负责人正是张默安。他择要向李熙汇报了新兵营的工程进展,整体上李熙还是满意的。汇报结束后,张默安告诉李熙他发现新兵营和王府之间有一条水沟相连,年久失修水沟大部已经淤平,费些力气清理后,可以改造成一条沟通王府和兵营的密道。

    张默安建议李熙修建这条密道。

    李熙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连夜跑去看了一趟,水沟长约一里,两边长满了荆棘杂草,因为两侧居民倾倒污水垃圾而变得臭气熏天。李熙简单地测算了一下工程土方,眉头一皱,说道:“动静太大了,难以掩人耳目,不好弄。”

    张默安道:“可由长乐县出面,以兴修水利为名疏浚沟渠,先晾上一段时ri,等没人关注了,再接手过来。密道修好后,在此修成一条街。两边盖上门面房,因为地理偏僻,商户会很少。足可掩人耳目。”李熙道:“修条街太折腾,起屋修座道观。我也好沾沾仙气。”

    从东门刚回府,张孝先就派人来请他赴临时内朝会。近来鄂岳战事紧张,召开临时内朝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晚上开什么会?

    李熙让阮承梁派人去毛耀、曹曛等人府上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异动。异动不小,各府都在忙着打听晚上开会为哪般。

    不久,拱辰军的监门将军姬禇就到了东南王府,促请李熙尽早与会,姬禇稍稍透露了一下会议内容:事关西征军的成败,军情紧急,故而连夜开会。

    李熙将信将疑,军情瞬息万变,遇有紧急军务开小朝会议决即可,用得着十王共议吗?但监门将军亲自上门促请,躲是躲不了了,李熙只好硬着头皮前往。行前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

    会议地点还是北极殿,岛上灯火通明,龙炎池的水面却是黑黢黢的,浆起水花哗哗。李熙心头一阵紧张,他水里的功夫可是很一般呐。

    好在有惊无险。脚踏实地后,李熙悄悄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迈向北极殿。

    王喜、曹谷外出,内朝会只有十王参会,李熙是最后一个到的,还在北极殿外他就听到了张孝先和曹曛的争吵声,彼此都不太冷静,同时他又看到刘夏和陈苏两个人也在激烈地辩论着什么。毛耀立在一旁,一会帮刘夏,一会帮陈苏,一会又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李熙咳嗽了一声,刘夏和陈苏两个人结束了争执,张孝先也闭了口,唯有曹曛还在喋喋不休,秃头胀的通红。

    “……就算丢了舒州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有水师,进退自如,蕲州若使,大军必然军心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哇,蕲州都守不住啦,怎么会搞成这幅局面?”李熙皱着眉头走进会堂,又大声嚷道,“地图,地图,我要看地图,地图在哪?”

    崔雍用拐杖指了指挂在北面墙上的地图,地图很大,大圣国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黄州没有丢嘛,鄂州还在,沔州也没事,那蕲州怎么会丢了呢?怪了,谁这么懂得用兵?”李熙嚷嚷着说道。

    “还能有谁,卢士枚呗。一招并不高明的迂回包抄。”崔雍用拐杖点着蕲州,用力有些猛,身子只打晃。

    李熙道:“这应该叫孤军深入,周围都在我军的控制中,一口吃掉就是。”

    “说的轻巧,吃,五千潭州军jing锐呢,小心崩掉你两颗牙。”曹曛愤愤道。

    “五千潭州军?卢士枚一共不过才八千人,几时有募兵了吗?五千在蕲州,那他潭州门户岂非洞开?索xing单拳直进,直捣他老巢,看看谁先倒下。”

    曹曛壮着嗓门嚷道:“潭州城外有几千清海军,岳州有三千荆门军,一拳是打不倒卢士枚,三万西征军就会陷入重围。山南军李海山部如今正在攻打舒州,舒州若失,即便夺取鄂岳是守不住。我意全军向后拉,夺回蕲州,在舒州城外全歼李海山部!此番西征宁可寸土未得,也不应冒全军覆没的风险。”

    张孝先道:“蕲州虽失,黄州和鄂州、沔州都还在咱们手里,只须稍作休整,直捣潭州并非不能,此刻回撤,徒费粮草不说,死伤几千人劳而无功,怎向将士们交代?”

    李熙道:“所以秋王的意思是继续打下去?”

    张孝先道:“此刻我军士气正旺,鄂州等地粮草也很充足,退一步说即便将来战事不利,还可以退往江西,不见得就是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陈苏道:“蕲州若失了,从鄂州去江西,只能奔袁州,山重水复,距离遥远,三万大军想平安到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而蕲州、舒州陷落,江州势难保守,江州一失,洪州门户大开。洪州若失……”

    “舒州和蕲州都靠江,我水路两军齐头并进,夺取易如反掌。”陈苏的话还没说完,刘夏就很不客气地打断了。

    “近来裴度屡次派斥候渡江侦测,可能会有所动作。”张仃发提醒道。

    “动作是肯定会有的,不过应该不会有大动作。河朔藩镇最近几次向唐天子请求出兵南下助战,裴度一眼要盯着我们,一眼又要盯着河朔兵,他哪有jing力搞个大动作。”王弼笑呵呵道,不过他又立即补充道:“但也不得不防备,康乙全从长安又回来了,还带了百十个神策将,来意不善啊。”

    李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西征大军进展顺利,一路高歌猛进夺占了蕲、黄、鄂、沔等州,正厉兵秣马准备夺占岳州进取潭州,端掉卢士枚的老巢。危急时刻,卢士枚棋走险招,率五千jing锐弃潭州、岳州于不顾,跃进至蕲州城下,并一举破城,割断了西征军与后方的联系。与此同时,山南军主力万人在李海山的督率下进逼舒州。

    断蕲州西征军粮路不通,靠积攒的粮食还可勉强支撑,舒州若失,则西征军后退无路。对军心士气的摧折将是致命的。

    扬州裴度为了策应卢士枚和李海山,极有可能会策动新的攻势,至于是过江突袭圣京制造恐慌,还是向滁、和二州发动攻势,至今还难以判断。

    曹曛和陈苏主张撤兵,维持战前状态,张孝先则主张继续进军夺取潭州,完成西征的既定目标。王弼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是倾向于撤兵的。两派争执不下,故而召开临时内朝会议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