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被烧,李熙现在只好借县衙大牢东北角的一处民房办公,来见县太爷,得先经过yin森恐怖的县衙大牢,这让赖世荣等大豪既觉得晦气,又胆战心惊,也难以揣度这究竟是县尊老爷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为,一时倒更增添了对新县尊的敬畏之情。【小说文学网】

    上任不到十天就剿了横行始兴十三年的“八狗”,这一手干的漂亮,即便老成持重的赖世荣也私下里夸赞过多次。

    赖世荣这一行六人是始兴县屈指可数的大地主,此番受李熙邀请来县衙做客,新县尊说要跟当地头面人物见见面,拉拉家常,交交心,交心的地点是县衙饭厅。

    饭厅很简陋,菜式很简单,却不知是那个厨子炮制的,味道还真不赖,尝遍了山珍海味的始兴县六位头面人物此刻也胃口大开,赖世荣还少有的吃了两碗饭。

    李熙请六个人来是为了宣扬他的“一碗水”理论,他向县里的诸位豪门大佬打招呼说,自己这个新县令的干法与前几任可能会有所不同,“具体到哪儿不同呢,那就是,我是个念法律的出身,我是个特别**律的人。法律讲究公平公正,讲究证据和程序,我不希望看到我的辖内有人仗势枉法,也不会容忍有人仗着烂命一条就目无法纪,肆意侵犯别人的合法财产,我要一碗水端平。”

    李熙用了一个晚上反复念叨他的“一碗水”理论,逼得赖世荣等人不得不表态说ri后凡有纠纷皆听官府裁判,我等不敢擅自做主。

    李熙达到了他的目的,心情舒畅,送六位大豪出门时一送再送,路过县衙大牢正门时,李熙醉醺醺地指着yin森森的牢房说:“整个县衙烧的就剩这一栋房子了,诸位乡亲来了连个奉茶的地方都没有,真是不好意思,要不咱们一起进去坐坐?”

    众人连忙摆手说:“酒足饭饱,无须奉茶。县尊留步,我等去也。”

    一伙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喝了点酒,李熙心情舒畅,神情也有些迷乱,对小鱼跪地服侍他洗脚这种过分举动亦不以为然,受之坦然。小鱼回了趟家,见到了父母幼弟,一解了相思之苦,再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的对李熙依恋起来,眼神朦胧,时不时地弄点暧昧挑逗的小动作。

    李熙有些后悔,不该让这小姑娘回家,回去一趟必是被她娘给教坏了,生了以身相报的邪恶念头。

    得想个什么办法阻止她,否则怕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变成陈招弟第二了。

    李熙正坐着默想心思的时候,旺财来了,身披缟素,还带了一个身披缟素的年轻人,是长安丰邑坊杨宅管家杨艺,杨艺一见面就给李熙跪下了,叩了个头,哭诉道:“禀家主得知,老夫人没了。”

    杨赞的祖母杨葛氏病逝于上巳节。

    作为杨赞的替身,李熙循制应该回长安奔丧,至于要不要守制三年,他还没弄明白。

    召集县城杨儒、主簿钱宴和县尉肖白来,向诸同僚通报了情由。杨儒道:“国家以孝治天下,县尊循礼制回乡治丧,此间公务老朽与诸位同僚自会料理,无须担心。”杨儒这天既不犯困也不耳背,话说的又漂亮又洪亮,直让李熙怀疑这老儿是个深藏不漏的家伙,自己初来时他韬光养晦,用意在使自己麻痹大意,如今听自己要走立即就jing神起来了,这可真是抢班夺位的好手段呐。

    一念至此,李熙忽生感慨,官场险恶竟至于此,自己还是图啥图啥了。

    忽听到一阵呼噜声,刚被自己认定为心机似海深的杨县丞,在说完那句漂亮又洪亮的话后耐不住瞌睡虫的sāo扰已经扶着拐杖安然入睡了。

    对此,李熙只能认为此人演技已臻化境,完全可以配得上**的称号。

    安顿了县里政务,又在提篮观约齐张龙、赵虎、鲁焰焊、郁秀成等人,通报了一声,众人劝李熙勿要挂心,计略已定,他们会扎扎实实地执行下去,待一年后回来,始兴必然是大变了模样。

    李熙至此才知道原来杨老夫人病逝自己要守制一年。

    回到韶州向新任刺史叶堂禀报丧讯,叶堂对李熙计除“八狗”一事,一直很欣赏,正琢磨着安顿好后巡视始兴县,和他聊聊呢,没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他安慰李熙两句,劝其安心回长安,始兴那边杨儒已老迈,钱宴私心重,肖白又太贪玩,他会选一员勤勉持重的官员前去摄政,自己也会时时关照。谈话末尾,叶堂暗示了一下自己跟监军陈弘志关系不错,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太生分。

    李熙辞过叶堂回到凤凰台,家宅里已经设了灵堂。崔莺莺作为原配夫人自然要随同回京去,沐雅馨和陈招弟带是不带,李熙颇费了一番思量,最后决定两个都带上,沐雅馨可借机回家去看看,陈招弟嘛,也好让她去长安见见世面。

    沐雅馨满心喜悦,陈招弟却不大乐意,她跟李熙说:“人都走了,家怎么办?这么多东西没人看着可不行。”李熙道:“有十三呢,他腿不便,不能回京,我带旺财回去,留下他在这看着。”陈招弟道:“那你小师妹谁来照看,道长是仙人不假,可也是女仙人,你觉得让一个大男人照看她合适吗?”

    李熙捏捏陈招弟的小嘴唇,轻责道:“休要扯三扯四,我知道你耐不得旅途劳苦,又舍不得你父母弟弟,可是这一去要一年呢,一年不见,你不想我吗?”

    陈招弟道:“想你,怎么舍得不想你?可我也知道你回去了长安就不会想我了,你访亲问友,又要给老夫人守制,哪还顾得了我?沐姐姐有家可回,夫人自不必说,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留在这替你看守家园。我守着你的金库银房,不怕你不回来找我。”

    李熙哈哈大笑,把小鱼叫了进来。小鱼给陈招弟行了礼,陈招弟不解是谁,也回了礼,小鱼就吓了一跳,忙摆手说:“婢子不敢受夫人的礼。”

    李熙笑道:“你陈家姐姐是个旷达的人,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为二人引荐了过后,李熙交代道:“我走后,你们好生看守家园,遇到什么难解之事,搁着,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强争,关起门来过ri子,一切待我回来。”又暗嘱陈招弟:“若到了人财难两全的时候,宁可舍尽千金,也不要因此而损伤xing命。”

    陈招弟点点头,道:“你说这句话,就不怕我与娘家内外勾结算计了你的财?”

    李熙用手背滑蹭着她的脸,发声jing告道:“那你最好手段高明点,否则让我查出来,我可绝不轻饶。”陈招弟拨落他的手,道:“你尚在居丧,最好检点些。”李熙悚然一惊,讪讪笑了笑。

    陈招弟忽又道:“汉子,你要走了,今晚陪我睡,使出你全部本事,好让我记得你。”

    李熙笑道:“言不由衷小心遭雷劈。”

    陈招弟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热烘烘的小嘴吻遍了他的脸,脸颊一时赤红,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宁可让雷劈了,也胜过痛苦相思一整年。”

    吕欢喜得知李熙要回乡奔丧,特意打发了沐chun带着“十三太保”里的四员干将过来,要给李熙当护卫。李熙正要推辞,吕欢喜道:“客气话你就不必说了,俺劝你一句话,能挪的都挪回去,岭南这个地方我看还得有场大乱,下一回来的可就未必是王六啦。家底太厚实的人,总是最吃亏嘛。”

    李熙挑大拇指赞道:“帮主见识果然高明,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瞒你说,我在始兴已经有所准备,下回再起乱子我就躲到始兴去,弃了这座宅子不要又如何。”

    吕欢喜道:“你不要也别弃了呀,不要给俺,俺就是个讨饭的,再乱也乱不到俺头上。”

    李熙道:“你狠,下回真要乱起来,你别去我始兴农庄讨饭。”

    吕欢喜道:“饿死俺,俺都不去!没良心的,不是俺帮忙,你能摆平‘八狗’坐稳县太爷的位子,做梦去你。”

    李熙道:“打住,打住,再吵下去就伤兄弟感情了。我在始兴买奴、种田、种茶、养鱼,若再有大乱,你只管带着伯母嫂子侄儿们过去,龙虎兄弟他们你都认识,到哪吃不上饭呢。”吕欢喜道:“这还差不多,去,这里由俺盯着,万无一失。除非……好了,俺不说了,真到了那一步,那谁也顾不上谁,各自求平安。”

    因为吕欢喜这番话,李熙临时改了主意,他把家产一份为五,两份运去始兴县买田蓄奴,三份带回长安,一份留在凤凰台叫陈招弟看管,尽管只剩五分之一,数量之庞大,仍让陈招弟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她先前知道汉子谋了些财,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笔。她后悔地跟李熙说:“早知是这么大一笔,我就不要你陪我了,索xing做个无情无义的夫妻,等你一走我就卷了跑路,另外觅个知情识趣的郎君嫁了。”李熙道:“如今你也可以卷了跑路嘛,这点钱虽然不多,却也够你吃十几辈子不愁了。”

    陈招弟悠然一叹,无奈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这一晚,打死我也不走了。”

    李熙狠狠心推开腻在怀里的陈招弟,下床穿衣,又说道:“那你就乖乖等着,韶州这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回来的。”穿戴好衣帽,回望了一眼软在床上挣不起身的三夫人说:“老夫老妻的,不必相送了,免得让人看你笑话。”

    人都已经出了门,李熙忽然又奔了回来,陈招弟斜倚在床头正发呆,望见去而复返的丈夫,很默契地张开双臂,和他紧紧地搂抱在一块,一瞬间泪水就浸湿了李熙的衣衫。

    旺财来促请李熙上路,由纱窗里望见此景,退了出去,光影闪动,陈招弟觉察到了,她狠狠心推开李熙,催他快走,不要回头。

    李熙抱住陈招弟的头,重重地吻了一口,推开她,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敢多留赶忙出了门,越走心里越虚空,上了渡船回望凤凰台时竟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来。

    财货太多,为策安全,李熙一时又抓了朱赫和李载风的差,以答应放他们回幽州为条件,要他们俩护送自己回长安,二人欣喜之余,仍不忘言语上对李熙一顿冷嘲热讽,笑话他贪赃枉法,搞的钱太多,走路心虚。

    在充分领教了李熙的腹黑,吃了无数次暗亏后,二人早已改变策略,见了李熙后不再板着一副高傲的冷面孔,而是搜肠刮肚找些恶心人的话向他开喷,先落个嘴上痛快。

    李熙道:“我是心虚,我是想仰仗二位虎威护送我回京,二位若是不肯,我不勉强。二位只管留在韶州,待两个月后,自己回幽州去。”

    朱赫和李载风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过两个月再走不如乘此机会脱身,长安多年没去了,去逛逛也不错嘛,背靠这财神爷,也可以花天酒地他一回?打定主意,二人带上在韶州结交的八个拜把弟兄,整备行装,跟着李熙车队上路了。

    郴州李老三已于月前往襄阳赴任刘蔼幕府都训练使,家眷绿珠带着儿子还在郴州,杨艺来时曾到李老三处去过,绿珠知道,故而早早打发管家在城外驿站迎候,把李熙一行接到家中热情款待,殷勤奉承,无微不至。

    她跟崔莺莺同出内教坊司,相见之后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崔莺莺说羡慕绿珠生了大胖儿子,升级为母亲,绿珠则说羡慕崔莺莺是正牌夫人,丈夫的千般宠爱集于一身。李熙见话头不对,赶紧拉着沐雅馨跑后花园看花去了。

    暮chun时节,落英缤纷。

    先前,李熙见绿珠给李老三生的儿子肥胖可爱,就送了他十五个大金元宝做见面礼。沐雅馨有些心疼,当着人面不好说话,此刻在花园里得到了机会,刚抱怨几句,李熙就喝道:“你心疼啦?那你也生一个出来嘛,你抱着他,我带着你,咱们挨门挨户去拜望长辈,送出去一座金山要不了一天也就收回来啦。”

    沐雅馨嘟着小嘴道:“这种事也不能全怪我一个,你也有责任的。”

    李熙叫道:“我有什么责任,我riri浇灌,时时耕耘,地不长庄稼我有什么办法!”

    沐雅馨捏着绢帕做拭泪状,娇嗔道:“那你是嫌弃我了,我投水自杀去。”

    言罢兴冲冲地朝花园水池奔去,李熙叫道:“水太浅,死不了人的。”见沐雅馨不听,恐她又玩水弄湿了鞋,无奈只能追去。绕过一排爬满金银花的竹笆墙,一个收脚不住,李熙一头撞在了沐雅馨身上。

    沐雅馨张着嘴,满脸惊愕,用手向前一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李熙暗吃了一惊,水边花树下,正有个白裙女子痴痴而立,她披散着头发,腰不束带,如失魂魄。

    沐雅馨投水是假,这个女子投水倒像是真的。

    李熙打个手势示意沐雅馨不要说话,他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挨近了,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臂,叫道:“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呀。”

    那女子吃人一吓,“嗳哟”一声身子发软,顺势倒在了李熙怀里。

    长发飞舞,脸露了出来,一张娟秀jing雅的脸上,却斜着一道可怕的刀疤,待她看清李熙的容颜,惊讶地问道:“你是李……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