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是锦绣城的枢纽,坐落于济通街和东西巷纵横交错的节点处,一城之中心。

    这座小城内的事物不论大小、贵贱,统由城守处理。

    大,则报表朝廷,谨示批审,然后行刑;小,则自行发落,量刑处理,记录在案。

    此时,公堂之上,一片寂然。

    正中,明镜高悬,锦屏扇开。红棕色的堂案上漆黑惊堂木、半青签筒竹签一应俱全。堂案后一把黄檀圆木大扶椅上城守大人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份状纸,犀利的小眼睛盯着上面的蝇头小楷,细细的斟酌,眉头紧锁,看起来仿佛这个案子十分让他棘手为难。

    堂案高台之下,半高围栏之外,左右各一有把大椅上坐着文书和师爷,大堂正中跪伏着一个美貌小妇人和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表情戚戚然。

    美貌妇人大概才二十多岁,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精致小巧的眉眼十分柔静可爱,她仍旧在轻声抽泣着,时不时的举起绫罗锦缎的袖口露出一节莹白臂腕,轻轻的擦着眼泪。可脸上的妆容却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被泪水弄花,反而更加凸显她的美感。

    她的旁边,停放着一具死尸,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很富态,头发花白,衣着华丽富贵,面色铁青,四肢僵硬。

    这个应该是今天开审的主角--死者。

    再看,公堂两侧,各站立四个公人手里拿着策杖,统一着红色里衣玄铁外甲。他们背后的红木高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五花八门的十分丰富多彩。

    而门外,八卦好事的百姓被几个衙役,拦住了,不追他们进来,但他们仍旧可以通过人缝间隙,望见里面的情况,个个伸长了脖子,议论纷纷。

    “是刘员外死了,旁边那个女人是他去年刚娶回来的续弦。啧啧···这么年轻,可惜了······”一人摇头叹息。

    “这么年轻就当了寡妇,还没个一儿半女,分不到财产,以她后还怎么生活?”一人皱眉暗叹,怜香惜玉。

    “轮不到你操心,那不有那么大个儿子在那儿那么。‘伺候’好了,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另一人则一脸的鄙视,努努嘴指着堂上的男人,脸上表情十分猥琐的咬字说道。

    听了这话,人群一阵哗然······

    景玥岚跟着一群衙役进来的时候,经过人群时这些议论自然是清而又清地飘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视线迅速扫射一周,看见的正是刚才描述的那一幅场景。

    最后,她又把眼神移回了跪伏在地上据说是死者家属的美妇人和男子的身上。

    这两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悲伤啊?那女人知道丈夫死了,衣装丝毫不乱,没有任何激动过的迹象。

    真是人生何处不狗血啊,她想。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对不对?

    像这样毫无悬念、毫无意义、熟到不能在熟、烂到不能再烂的八点档古代经典伦理夺财害命宅斗剧场景,怎么可能要来劳烦她这样一个二十一世纪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人见人爱车间车爆胎,最最主要是已经对这东西彻底无感、彻底看腻了的人,来掺和一脚?

    她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的呢!

    比如--密室闻香凶杀案,再比如--借刀复仇记,然后她就可以充当一次超级侦探的角色,把一个个谜团解开,享受万人膜拜千人投地。

    好吧,就算再不济,弄得稍微复杂一点也好,至少不要这么明显,免得她上了公堂屁股还没坐热,那家伙就已经把问题全部解决了,自己马上又得回去。

    景玥岚止不住在心里yy。

    “大人,犯人已经带到。”衙役头领出声,打断了景玥岚的臆想和城守大人的沉思,接着向上一拜向大堂一侧隐去,列入队形。

    景玥岚刚想皱眉反对“犯人”一词,只听身后面的人群已经兀自混乱起来。满堂的喧闹,一室的惊叹,一声高过一声,盖过了其他任何声响。

    “这不是景家小姐吗?犯人怎么会是她?!”

    “你不知道啊,刚刚刘员外的家属已经说了,是闻了香景阁的香然后刘员外才会死的。”

    “还没听说熏香还能熏死人的······”

    “听说是被毒死的,你看那脸色······估计是制作的时候配错了材料,把毒药掺进去了也不一定。”

    “咦--真是可怕,以后谁还敢再去买香景阁的香了。”

    “对啊,反正我是不去。”

    ······

    景玥岚撇撇嘴,讪讪的轻笑了两声。

    这些人还真是会道听途说,永远都是跟在别人的言论之后,随声附和,摇摆不定,说风就是雨,丝毫没有主见,更不用说去用一下自己的脑子思考一下问题的本质。

    脑袋,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摆设,怪不得这些人一辈子都只能碌碌无为。

    “肃静!肃静!”惊堂木敲击堂案的声音骤响,城守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传入众人耳中,“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一致射向城守大人。

    景玥岚也抬起头看向他,瘦长脸、小眼睛、八字胡,典型的贪官形象;眼神涣散、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

    再就上次在景家门前观察他对国师那个老家伙的态度综合所得:他,应该是个贪财、胆小、谄媚、无能的昏官!

    那这样就更好办了。

    她再次体会到了‘背靠楚晏这棵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大人。”景玥岚开口,“我可不是‘犯人’,让您的手下注意措辞,不要破坏我的名誉。”这案子都还没开始审呢,结果也还是未知的,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犯人。

    她现在顶多也就是一嫌疑犯。

    “呃····这个······”城守的老脸一红。

    昨天刚送走了一个阎王爷(国师回京),今天又来了一个二世祖,他这个城守当的可真够累的。

    万一今天人证物证都齐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怎么包庇这个姑奶奶?

    抓起来吧,这她未婚夫能行吗?连国师都不放在眼里。

    到时候他恼羞成怒,别说是乌纱帽,连自己这条小命估计也不保了。

    这可怎么办?

    他的身子不禁向后仰了仰,想了想,然后还是决定先护着点。

    他才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景大小姐说得对,案子还没开始审,结果如何还不知道,说您是犯人的确不该。”

    他又把身子向前探了探,尽量睁大他的两只眼睛,笑嘻嘻的对景玥岚说道“要不要为您看座?”

    “不用了,我又不是来公堂上做客的。”她这要是一坐,保准又是满室哗然,说不定还要说我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呢。“快点开始吧。”

    “好,好,好。”城守点头答道。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

    “升堂!”

    “威武--”

    “堂下所跪何人?”

    “民妇······”

    景玥岚无聊的听他们例行公事的说着案情。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已经从那些看着热闹的人口里知道了,再听一遍,而且还是苦情延长版的她实在是没有兴趣。所以她一心二用,该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插两句,不该她说的时候,她也不插嘴,想着自己是事情。

    反正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把这些问题都解决好,她现在又何必要操心。

    其实嫁给楚晏真心不错,人长得帅,有钱有权,有房有车(马车),还能轻轻松松帮你解决所有难题,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六好男人。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若这个男人也能一辈子爱她,就算自己不爱他,那也绝对是最幸福的了。

    “景大小姐?”城守大人突然开口轻唤,打断了景玥岚。

    “嗯?”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彻底走神了,后面的东西完全没听见。

    “我们就要传唤证人了,您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城守大人看起来很着急,脸上都有些微微的冒汗,看起来竟比景玥岚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你说她怎么就不着急呢?还有空走神。这证人一传,没什么疑问,案子可就要审完了,他就得判刑。按照杀人偿命的道理,她也该知道这是个什么后果不是?

    难道她还真以为有个有钱有势的未婚夫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当这这里上百个人是瞎子呐!

    “传上来再看吧。”景玥岚无所谓的答道。

    城守再次看了一眼景玥岚,确定她还是那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态度后,恨铁不成钢的咬牙,“传证人!”

    这时,门外的人群突然被分开,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一身劲装的黑衣男人,显然不是押送证人的公差,他们手里各压着两个人,像提小鸡一样轻松的把他们拖进来。

    景玥岚一回头,就看见了他们。她认得,这是楚晏手下的着装。

    她再抬头往后看,果然看见他缓缓走在最后面,不急不躁,像是恰好算准了时间,漫漫夕阳洒下的碎片被院子里的树叶在剪落他身上,格外的好看。每一步都似漫步在云端,有一种该死的美感!

    她有一秒的怔住,随后微微勾起自己唇角,朝着他笑了笑。

    原来她一直隐隐在期盼他的到来,她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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