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的低下头,只见李得胜的双眼睁开了,正费力的想要从地上坐起来,他赶忙俯身将他抱住:“大人,你别乱动,小心把伤口撕裂!”

    “不要管我,我已经不行了。”李得胜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撞上去,瞄准敌方的旗舰撞上去!”

    大副一愣,立即明白了长官的意思,他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传令下去,继续抽水,加速行驶,方向,敌军旗舰!”

    “坚定”号旗舰舰桥上,已经是一片混乱,面对正在全速朝自己冲过来“济远”号,英舰众炮齐发,将对方打得如同一个点着的纸灯笼一般,但这丝毫没有减慢“济远”号的速度,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剩七八十米了,几个眼力好的英**官甚至可以看到“济远”号尾部正在忙乱着救火的顺军水兵。

    “混蛋了,来不及转向了,迎上去!”杰弗逊上校以他多年的经验准确判断出己方已经来不及避让了,毕竟“坚定”号的排水量更大,在舰艏也有安装用于冲撞的冲角,索性迎头撞上去就是了。

    随着剧烈的震动,杰弗逊就好像一只笨重的沙袋,从舰桥上跌了下来,他的额角狠狠的撞在橡木甲板上,顿时昏厥了过去。

    “司令官,司令官!”

    随着剧烈的摇晃,杰弗逊慢慢清醒了过来,在恢复神智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痛苦的皱紧了眉头,才发现自己的右小臂部分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司令官阁下,您的右臂骨折了,请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过来!”一旁的军官大声说道。

    “该死的!”杰弗逊咬紧牙关,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推开部下,站了起来。只见“坚定”号的舰艏已经是一片狼藉,在船首右边吃水线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海水正在迅速的往里面涌,在离“坚定”号不远处,那条刚刚和己方相撞的顺军船只正在迅速的下沉,海水几乎已经与对方的船甲板平齐了,船上的顺军水手们正纷纷跳入海中,寻找逃生的机会。两条英国炮艇正朝自己这边靠过来,船上的英国水兵们正朝水面上挣扎的敌军开枪射击。

    “司令官阁下,已经有四条敌人的军舰逃出去了,刚才敌舰和我方相撞的时候情况很混乱,所以——”那个英**官说到这里,声音小了起来。

    “好了!”杰弗逊上校不耐烦的打断了手下的禀告:“逃掉几条小船不重要,反正中国人也没办法就凭这几天小船拿回琉球!现在你马上让两条炮艇停止射杀水鸟的游戏,靠到‘坚定’这边来。还有,让损管部门的老汤姆过来,我要知道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是,司令官阁下!”

    两分钟后,一个满脸煤灰和油迹的矮胖汉子来到杰弗逊面前,杰弗逊打断了对方的行礼,径直问道:“老汤姆,你现在告诉我,‘坚定’好的情况到底有多糟?”

    “糟透了!”老汤姆揉了一下他的蒜头鼻子,给他的脸上添了一道污迹:“中国人撞出的破口很大,抽水的速度远比进水的慢,为了防止船身倾斜,我只有选择在对面的水密隔舱灌水,可是这样一来,‘坚定’号的稳定性就会大打折扣,水线离甲板也许只会剩下半米多点,一次齐射,一阵大浪都会翻船。”

    “我明白了!”杰弗逊点了点头,他稍一思忖,对一旁的大副下令道:“传我的命令,除了最必要的人员外,其他的水手和军官们全部撤退到其他船只上,还有,让‘吉布提’号来牵引‘坚定’号离开基隆港,其余的船对基隆港的军需库炮击后,就接应上岸的陆战队撤退!”

    “是,司令官阁下!”那个年轻军官快速的跑开了。杰弗逊转过身看着老汤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柔和的表情:“老汤姆,很抱歉,你还有你的人必须冒最大的危险坚持留在船上,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这条船,至少不能让他沉在基隆港内,那样会有可能落在中国人的手里。”

    “您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明白,上校!”老汤姆平静的点了点头:“水手本来就是要死在海上的!”说罢,他向杰弗逊行了个军礼,消失在甲板上。

    第二天,也就是1891年的8月18日傍晚,“坚定”装甲巡洋舰由于风浪,沉没在台湾东北方向大约30海里左右的洋面处。连通“坚定”号沉没的还有轮机长肯特。汤姆上尉及七名水手。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在一小队士兵的护卫上,早国权登上了作为自己住所的红砖小教堂的原址,由于那座小教堂在英军舰炮的射程范围内,在战斗刚刚打响,他就被冯开贵派来的士兵给护送到了更安全的地方了。

    早国权痛苦的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建筑,在榴弹和燃烧弹的轰击下,这座教堂此时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了,空气中弥漫着动物皮革被燃烧的所有特有的焦臭味,几个卫兵禁不住用衣袖掩住了自己的鼻子。早国权突然推开只剩一半的大门,走进废墟中,他刚走了几步,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跟在后面的护兵赶忙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开口说话,就被对方一把推开。早国权在地上摸了两把,抓起一块碎木块,正是刚才绊了一下的物件,仔细一看,却是本来挂在墙上的十字架,如今已经被烧的半焦,不过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形状,这个倒霉的“神子”在两千年前被同伴钉死在十字架之后,今天又被他的虔诚信徒用榴弹和燃烧弹烧烤了一番。早国权看了看那块碎片,恼怒的将其塞给身后的随从,又向废墟里走去。

    二十分钟后,当早国权从废墟中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依然不好看,但也不是刚才那种骇人的铁青色了,几个心腹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知已经是禀告战况的时候了。

    “大帅!”冯开贵走出行列,向早国权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刚才已经统计出大概的损失了,十二艘军舰中,除了北洋的‘云横’、‘武胜’、‘云天’三舰冲出港口,现状不明外,皆已经损失。其中‘成远’号打了白旗,为英人所俘获,其余或者被击沉,或被重创。陆军方面,四处炮台被摧毁,士卒死伤七百四十五人,大炮十七门。存储在仓库里的六万石粮食,四千人的被服、两百五十吨食用油、还有一部分弹药尽数被英人焚毁……”冯开贵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来简直就和蚊呐没有什么区别。

    “那货船呢!”

    “禀告大帅,幸好‘济远’李管带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以己舰猛撞敌方旗舰,惊走敌酋。停放在另一个泊位的货轮和客轮并无什么损失!”

    听到货轮和客轮没有损失,早国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走开几步,向远处的洋面望去,夕阳的光线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靠近港口的地方有一小截桅杆顶部露出水面,那是“济远”号沉没的地方。

    “大帅!”冯开贵猛的扑倒在地:“卑职无能,导致王师败绩,还望大帅严惩!”说罢连连叩首不止。

    “来人,记下来!”早国权唤来书记,大声口述道“|今日上午八时许,英人舰队进犯我基隆港,铁甲巨舰数十艘,小舰百余,樯桅遮天,弹如雨下,数千英夷乘小船佯攻。我炮台皆碎,战船多被创,守臣以忠义激励士卒,浴血厮杀,与英人数次冲杀,贼尸遍海。战至下午一时许,‘济远’管带李得胜眼见战况危急,以己舰撞击敌旗舰,英酋肝胆皆碎,不能支,遂鱼贯逃走。此役毙伤英贼千余,敌船重创四,清创无算。然我方也死伤甚多,战船皆毁,被服、存粮、弹药皆为炮火所毁,乞上官迅速发来,以饷将士!”

    冯开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惊又喜,早国权口述的这个折子完全将战败的事实抹去,将英人一次突袭港口变成了一场登陆战,己方也由一场惨败变为苦战击退敌军的胜仗,自己这番罪过自然也就夺过去了。他心中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扑倒在地大声道:“卑职无能,多谢大帅庇护!”

    “冯大人!”早国权叹了口气,走到对方身旁拍了拍肩膀,沉声道:“你马上去淡水港那边,冲出去那三条船应该是去了那边,一定要和他们统一口径,不然——”说到这里,早国权的话语停止了。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冯开贵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我马上出发,大人请放心,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上海,柳家公馆。

    陈再兴与柳治平二人坐在长桌旁,正一边看着上海各大报馆的报纸和朝廷的邸报,一边用着早点。训练有素的仆人们正无声的往餐桌摆上精美的餐点,撤去吃完的盘碟。

    感谢书友见习警员、江南de雨的打赏,看到排名往前面挪了些,好开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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