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江清月失望的叹了口气。林晚晴赶忙安慰道:“江家妹子,也许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马上胡大人就在上海把钱筹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江清月站起身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小妹告辞了!”

    林晚晴大声道:“来人,将我那副绿色孔雀织披风取来!”她接过披风,一边替江清月披上一边笑道:“妹子,你身子骨弱,晚上风大,可千万要担心了!来,让姐姐替你披上。”

    “多谢娘娘了!”

    日本东京,首相官邸。

    办公室内,井上馨坐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神情有些紧张,目光不时瞟过侧边墙壁上的挂钟,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时针已经走过了四点的刻度,但是门外没有一点动静,井上馨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剪去首尾,又摸出火柴想要点着,可不知为什么,他一连划了四五次,都没有划着。井上馨恼火的骂了一句,又努力了一次,这次总算是点着了,他正准备把雪茄凑过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井上馨抬起头,正想训斥那个无礼的家伙,可见到来人的模样,他却愣住了。他的私人秘书黑岛仁站在门口,热泪盈眶,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

    “阁下,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井上馨心头不禁一阵狂喜,他强自按捺自己的狂喜,沉声问道:“什么成功了,说详细点!”

    “谈判成功了,在伦敦贝尔福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让大日本帝国以英格兰银行担保,在伦敦国债市场发行一千万英镑的国债,所得款项将用于购买武器弹药和军舰。”说到这里,黑岛仁突然喊道:“阁下,小心手!”

    “手?哎呀!”井上馨茫然的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右手一阵剧痛,赶忙将已经烧到手指的火柴丢掉。黑岛仁赶忙上前问道:“阁下,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好痛!”井上馨语无伦次的应了两句,一边甩手一边说:“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呀!这说明天命在我们这边,在大日本帝国这边!”

    “是呀,首相阁下,天命一定是在我们这边,是在大日本帝国这边,帝国的国运一定像那旭日一般,直冲天际!”

    横滨、富贵楼。

    “此月非寻常,漏自彩云间;

    君问何处来,酬答非等闲。”

    一名身穿白绢便服,立乌帽子,手持黑柄折扇的男装女子一边唱歌一边作舞,那女子舞蹈动作刚健婀娜,于寻常的日式舞蹈不懂,倒好一名王者在指叱四方一般。在她的对面,伊藤博文侧躺在榻榻米上,一边看着对面女舞者的舞蹈,一边用右手在自己的大腿打着拍子,不时喝上一口清酒,倒是闲适的很。

    原来,明治维新以后,伊藤博文时常在东京的新桥狎妓作乐。后来为了避人耳目,让宠伎阿仓在横滨开设茶屋富贵楼,富贵楼成了明治新贵的秘密寻欢处。被井上馨从首相宝座上赶下台后,伊藤博文索性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富贵楼里,过着奢靡闲适的生活。在政治上伊藤博文虽然以冷静稳健而闻名,但在私人生活中,他却保持了日本武士那种淡漠财物、放浪不羁、爱贤养士的作风。他曾经在给儿子的信中要求在自己死后,儿子要从遗产中拿出十万日元给夫人梅子,但当他死后,人们才惊讶的发现他的全部遗产加起来还不到五万日元,结果还是天皇从自己腰包里掏了十万日元替他履行了承诺。相比起其他明治元老遗留给后代的丰厚产业,伊藤博文留给儿子的遗产倒是寒酸的很。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人拉开了纸门,跪着膝行了两步,低声道:“伊藤阁下,东京那边有重要消息!”

    “真是无趣呀!”伊藤博文叹了口气:“难道什么事情有那么重要,连让我在这里听完一首小曲也不行吗?”

    “阁下!”那个年轻人沉声道:“是山县阁下特别派人送来的,来人说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您看到!”

    “怪不得,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伊藤博文坐起身来:“让他进来吧,这么无礼而又无趣的事情,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做得出来呀!”

    年轻人不敢应答,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毕竟在全日本敢于将“军界第一人”的山县有朋称作“那个无礼无趣的家伙”的恐怕除了天皇陛下外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吧,像自己这样的后进,哪怕只要接口就会惹来麻烦的。

    “阿仓,替我揉揉肩膀吧!即使离开了东京,依然逃不脱这些事情,这难道就是男人的宿命吗?”伊藤博文叹了口气,随手从年轻人手中接过书信。

    阿仓小心的在伊藤博文身旁跪坐下,一面替伊藤博文揉着肩膀一面笑道:“呵呵,那是因为伊藤阁下是即使是山县大人也离不开的大人物呀!”

    “被山县离不开?那还是算了吧!”伊藤博文一边拆开书信,一边冷笑道:“和那位大人一同去上茅房,我宁可不带草纸,用手去擦屁股,也要把两把太刀都拴在腰间(即防备对方在自己上厕所时候偷袭)。”

    听到伊藤博文这么说,阿仓禁不住掩口笑道:“呵呵,被伊藤阁下这么说,山县阁下也太可怜了吧!”

    这时伊藤博文已经打开了信纸,开始阅读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我这次又没看错这位山县,他的做法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呀!”

    “怎么了?”阿仓疑惑的问道。

    “在井上阁下的推动下,英格兰银行终于愿意为帝国在伦敦发行国债做担保了。”伊藤博文冷淡的答道:“这个节骨眼上,山县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不就是在喊:‘井上君的裤子屁股上有一个补丁,伊藤君你快过来动手吧!’”

    听到伊藤博文这番促狭的话,阿仓不禁又掩住口笑了起来,一旁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阁下,如果信里说的是真的,英格兰银行为帝国担保发行国债,不但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而且英国人为了确保国债得到归还,他们也会全力在帝国和中国人的斗争中支持帝国的,是一件大好事情呀!”

    “你还是年轻呀!”伊藤博文叹了口气:“的确帝国在伦敦发行国债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而且英国人会在我们与中国人的争端中支持帝国。但并非是帝国从伦敦获得大量资金所以英国人会支持我们,而是英国人支持我们才会让我们在伦敦借到钱。你将因果弄反了。”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从一开始英国人就是为了制衡、打击、削弱中国人才支持帝国的,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也就是说,帝国只不过是英国人在东亚的一条狗,一条用来对付中国人的狗。你想想你会怎么样对待你的狗?”

    “狗?”年轻人被伊藤博文刻薄的比喻弄得脸色苍白起来,他想了一会,低声问道:“狡兔死,走狗烹?”

    “那是以后的事情。”伊藤博文冷笑道:“以中国的国土面积和国力,帝国一时间倒不用担心这个。只是猎狗即使抓到了猎物,也只能吃到一点内脏,好肉和皮都会被主人拿走,而一旦在和猎物的搏斗中受了重伤,主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猎狗,拿走它的肉和皮来抵偿他付出先前付出的饲料!”

    “阁下,您要赶快警告首相阁下!”年轻人猛的站起身来。

    “你难道以为我和山县看出来了,井上君会被蒙在鼓里?”伊藤博文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这些老人了吧,井上君这是在拿国运赌博呀!”说到这里,伊藤博文站起身来,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不过以日本这样的弹丸岛国,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赌博才有一丝生机吧!哪怕肉和皮都被主人拿走了,但总有骨头可以啃,咬碎骨头,吸吮里面的骨髓,啃干净骨头缝隙的残渣,一点点让自己强壮起来,等待机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于低语无异。

    “只有这样吗?”年轻人低下了头。

    “只有这样?”伊藤博文转过身来,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难道这样还不够?几千年来我们什么时候有资格和那个邻居站在同一舞台上?现在我们能够站在大顺对手的位置就已经是成功了,这就是帝国的宿命,要么打败大顺,从他的尸体上吮吸营养壮大成为东亚的主人,要么就像樱花一样,在最绚丽的绽开后死亡!”

    “您说得对!阁下,我们没有选择,帝国也没有选择!”年轻人狠狠的点了点头,旋即他疑惑的挠了一下脑袋,问道:“那山县阁下又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告诉您呢?难道他想和您联合起来阻扰协议的达成?”

    “呵呵,这就不是该你考虑的事情了,秋山君!”伊藤博文站起身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事情,而你的头脑应该用在更加必要的地方。”

    “是,伊藤阁下!”

    几分钟后,年轻人离开了房间。伊藤博文走到窗前,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山县君,你已经开始准备可能战败后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我就要做你的木偶呢?难道我就那么急着登上那条风帆被撕裂的漏船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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