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疾驰而去的信使,谢里夫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作为俄军军事顾问团的团长,他是叛军中的步兵和炮兵的实际指挥官。虽然他力主尽快南下,但谢里夫本身对于叛军是否能拿下额仁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实在是太清楚大顺在北方的军事实力有多么强大了,如果俄罗斯帝国没有出兵支援,他不认为这次叛乱的结果会和百余年前的准格尔汗国结果有什么区别。总督已经在出发前说的很明白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一天没有通车,俄罗斯大举南下获得暖海出海口的时间就没有来到。”

    “这只是一次试探!”谢里夫自言自语道:“蝗虫们,尽力的跳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有多少力气,能够蹦多高!”

    当车林多尔济的金顶帐篷还没打下第三根木桩的时候,使者就回来了,不过让他又惊又怒的是,额仁的那些科布多、锡伯骑兵们不但没有接受自己的招降,而且他们甚至还割下了使者的耳朵和鼻子,就这样血淋淋的赶了回来。

    “这些狗们竟然敢这样!”愤怒的车林多尔济双手捏紧了宝座的把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所有蒙古人的大汗!”使者跪在地上,由于他的鼻子被割掉了,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那些卑贱的狗竟然敢伤害您的使者,我恳求您!我恳求您!”说到这里,那个使者因为流血过多突然昏倒过去。

    “抬下去,让医生给他敷药!”

    “混蛋,竟然敢伤害我的使者!我要砍下你们的脑袋,用颅骨来做我的尿壶!”车林多尔济突然抬起头,对谢里夫大声喊道:“谢里夫少校,你告诉我,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额仁!”

    “最伟大的汗!”谢里夫向车林多尔济微微鞠了一躬,答道:“请恕我直言,现在进行对额仁的围攻战并不合适!您没有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工兵,要对一个设防良好的要塞进行围攻是很困难的。”

    “嗯?”车林多尔济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先前力主我领兵南下呢?”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利用你更好的测试大顺北方军队的真实情况!”谢里夫在心里说,不过他嘴上却说:“大汗,原因很简单,如果您留在库伦,能够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有限的。如果您出兵南下,无能成功与否,都可以大大的提高您的威望!”

    “嗯!”车林多尔济点了点头。对于有志于统一草原的豪杰来说,强大的实力和威望缺一不可。实力放在一边不谈,威望则主要由两个方面组成:一个自身的血脉来源,简单的来说就是与黄金家族后代的血脉有多远。这点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以大名鼎鼎的“跛子”帖木儿,功业不可谓不显赫,可因为自己并非黄金家族的后裔,所以一开始还是立了一个成吉思汗的后代做察合台汗,自己屈身做对方的大臣。即使后来帖木儿自己登上了汗王的宝座,还是自称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虽然他实际上是个突厥人,和黄金家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需要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合法性”。而威望另外的一个来源就是本人的功绩了,如果要说的更详细那就是是否能带领部众和追随者南征北讨,获得财富、牲畜、牧场、奴隶。在贫瘠的蒙古高原上,人从来是多余的,而牧场、财富、牲口永远是不够的,只要有人举起征服的旗帜,总会有无数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蜂拥而至,相比起漠南的内蒙古来说,位于大漠以北的喀尔喀蒙古要贫穷的多,也要野蛮的多,当地的牧民们保持了更多的游牧民族本色,在他们看来,漠南那些丰美的草场、大群的牲畜、装有大量财富的棉花庄园是如此的诱人,一个敢于举起大旗带领他们去抢掠的大汗自然是真正的领袖,更不要说在叛军中还有不少从棉花庄园逃出的奴工,更是会向任何带领他们向贪婪的旧主人复仇的首领欢呼。所以无论这次南下成功与否,车林多尔济的威望都会大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满足您追随者的**!”谢里夫笑道:“中国人躲进了城堡,但是他们的时间很有限,周围肯定还有很多村落没有来的及撤离,应该让您的追随者们发财致富,这样下次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追随您了!”

    “那如果大顺的军队到了呢?那该怎么办?”

    “您本部的军队不要去抢掠就好了,您可以划分范围,将额仁河以北的地盘划给您的部众,而其他的留给其他部落的,没有人能够指责您什么,这样即使中国人到了,您也有足够的时间退走!”

    “很好,就按照您说的做吧,谢里夫少校!”车林多尔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叛军是没有军饷的。只有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才能得到他们的继续支持,重建汗国才不是一种奢望。至于大顺的军队,车林多尔济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在战场上直接击败对方,他打算用草原上数千年来的传统策略,不断的后退,骚扰袭击敌人大军的补给线,用时间和距离来拖垮敌人。如果他能够给这次的追随者足够的好处,等到大顺军队退去,他就可以再次举起大旗,会有更多的蒙古勇士重新聚集在自己的大旗之下的。

    看着头目们兴奋的离开帐篷,车林多尔济也感觉到有些疲倦,他做了个手势,站起身来,那两个给他捶腿的婢女赶忙扶着他往内帐走去,他准备先歇息一会。

    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车林多尔济躺上床,女奴们小心的点着香炉,带上门帘,退了出去。很快车林多尔济便在昏暗的光线下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懵懵懂懂的看到自己头上戴着红色的王冠,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大声的发号施令,好不威风。他正得意,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吓得车林多尔济手舞足蹈,大声呼救。

    “父汗,父汗!”一阵清脆的女声将车林多尔济从噩梦中拉了回来,他睁开双眼,只见一张美丽而又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他的女儿莎拉。莎拉伸手抓住车林多尔济的右手,感觉到对方的手心又冷又湿:“父汗,你没事吧!”

    车林多尔济的目光缓慢的扫过四周,昏乱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是一场梦!”

    “父汗?什么是一场梦?”莎拉关切的伸手擦了擦父亲的额头,方才她在外间听到里面的声音,觉得不对,进来一看只见车林多尔济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口中狂呼,一副昏乱模样,倒是吓了她一大跳!

    “呵呵!”车林多尔济接过一旁女奴呈上的一杯奶茶,喝了一口,觉得舒服了不少,便将刚才的梦说了一遍给女儿听,说完后笑道:“莎拉,方才在梦里戴着王冠,发号施令好不威风,看来我命里要为王,天神在梦里与我征兆!”

    莎拉的脸上带着隐忧,她可没有父亲那么乐观,但又不敢出逆言,只得一边替车林多尔济敲着肩膀,一边低声道:“父汗,天神的征兆总是十分隐晦的,就算是高僧大德也未必能够正确的解释,您真的能够确定那是您成王的征兆吗?”

    “那是自然,梦中我戴着红色王冠,红色乃是吉色,王冠戴在头顶上,在空中说明我在万人之上,这难道不是我成王的征兆是什么?”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高兴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我的好莎拉,等我成为大蒙古国的大汗,你就是公主了,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丈夫,哈哈!”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不禁大笑起来。

    “多谢父汗!”莎拉低下了头,向父亲表示感谢,但是她低垂的目光中,却满是忧虑。

    三天后,高廷玉率领的平叛大军已经到了距离额仁的两日路程察罕瘦尔竖起了大旗,并派出军使向附近的蒙古诸部要求派出义从兵、牲畜、干草。一时间胡尘四起,一副大战在即的景象。

    察罕瘦尔乃是大顺中期与位于大漠以西的准格尔汗国进行的顺准战争时修建的多个屯兵城镇中的一个,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因为从明末开始,大漠以西的厄鲁特蒙古逐渐昌盛,而漠北的喀尔喀蒙古诸部却内乱频频,自相残杀,势力衰弱了下去,于是厄鲁特蒙古中最强大的准格尔部首领葛尔丹在平定了天山南北,建立了准格尔汗国之后,企图吞并漠北、漠南蒙古诸部,重建成吉思汗的伟业,甚至进而进取中原。喀尔喀蒙古不敌葛尔丹的大军,于是当时的土谢图汗与宗教首领活佛哲布尊丹巴一世便派出使者向当时刚刚一统中原、平定关外辽东、辽西和漠南蒙古的大顺请求救援,大顺派出大军支援,于是这场发生在准格尔汗国和大顺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漫长战争便开始了,战争的结果是准格尔汗国所在天山南北广袤土地变成了大顺的安西都护府,而察罕瘦尔便是当年留下的遗迹之一,其地位于额仁东南方向,正是从归绥通往额仁的通道上的兵站之一。

    叛军也很快得到了援军赶到消息,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顺军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也没有向额仁靠拢,只是停留在察罕瘦尔,这让车林多尔济十分不解,于是他一面尽快的召集四出劫掠的叛军准备迎战,一面召集自己的将领们商议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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