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汉民那个门生呢?你觉得把他放到哪里呢?”王启年突然问道。

    “门生?”正在遐想的戚之悌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王启年说的是陈再兴,对于他这种已经站到了帝国权力顶峰的重臣,陈再兴还算不了什么,他稍一沉吟,低声道:“我觉得应该让其继续留在缅甸,毕竟像他这种熟悉藩情的能吏不多,现在虽然和英国已经签订了和约,但缅甸局势未稳,如果换个不熟悉情况的去,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启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我却以为应当将其调回国内。”

    “相公为何这般说?”

    “呵呵,你看看陈再兴这次在缅甸的行事,可谓是胆大妄为。当然,当时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物,否则现在缅甸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囊中之物,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毕竟我大顺并不想要并吞缅甸,只是想要让缅甸亲附罢了,如果以这厮的做法,很容易激起当地民变。与其这般,不如派一个老成持重的去,以黄老之术,无为而治,这样才是稳妥之策!”

    “嗯!”戚之悌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恐怕王启年你是为了借机对付那个老对手吧,只不过为了陈再兴一个微末小吏,犯不着和同僚起冲突罢了。

    王启年见对方表示赞同,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我就赶快把折子拟好,明早就呈上去,尽早通过就是!”

    戚之悌笑道:“王相公所言甚是!”

    次日,文渊阁内,秉笔承旨们正如同往日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着内阁呈送上来的各种文书。当值的江清月坐在当中的位置上,一丝不苟的检查着属下们书写的批黄,以免有格式或者礼仪上的差错。作为秉笔承旨中的实际第二号人物,她的工作非常繁杂,但她还是处理的又迅速而又准确,让一旁的女官们不得不投来敬佩的目光。

    一个女官呈了一份折子过来,低声道:“江娘娘,这是内阁送上来的缅甸战事的议功折子,请您看看!”

    “嗯,放在这边吧!”江清月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依旧在纸条上条约,用优美的蝇头小楷写下奏折的节略,这是要给太后亲自阅览的重要奏折,由于奏折太多,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阅读全文,所以必须由秉笔承旨们将大量的奏折写下节略,以供太后察看。

    江清月写完一本后,将其摊开放到一旁,自有女官将其拿到一旁吹干墨迹放好。江清月随手又拿起下一本奏折,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她的眼帘,她的右手不禁一颤。

    “陈再兴?”

    江清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下有些慌乱的情绪,开始仔细的阅读起奏折的内容来。奏折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陈述了一下缅甸和议的情况,并罗列了有关人员的功劳,并要求予以各种各样的封赏。一般来说对于类似的事情,只要内阁的意见形成统一,太后都是照准的,毕竟邓太后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后”,也就是说她一般来说是不会干涉外朝大臣的施政的。

    江清月阅读了一遍这份奏折,心里松了一口气。凭心而论,内阁这次的奏折还是很公平的,给予有功人员相应的奖赏,而又没有破坏整个朝廷的权力平衡,虽然不能说首辅大臣王相公没有一点私心,但并没有超过那条界限。江清月去过一条黄纸条,随手黏在奏折内页,拿起毛笔正准备写节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复生他是否愿意返回汉京为官呢?”

    这个问题粗粗看来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大顺定都汉京已经两百余年,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可以说天下精华所在,比起缅甸这种烟瘴之地自然是强的不知道哪里去了,更不要说陈再兴这种进士及第的宏文馆学士出身,回到中枢之中肯定比在缅甸对他的仕途更为有利。在江清月的心里还有一个无法说出的理由,也在支持着让陈再兴返回汉京。

    “这样离自己也近一些!”

    一个声音在江清月的耳边大声呼喊着,她的手腕在奏折的上空停顿了下来,江清月心里清楚,经过数百年来的传承,即使是最英明的君主,历代的秉笔承旨们也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小技巧,不着痕迹的影响自己的主人做出相应的决定,更不要说政治经验并不丰富的邓太后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林娘娘驾到!”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声,正在思忖中的江清月就好像手背上被一条灼热的鞭子抽了一下,手腕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饱含着墨汁的狼毫笔立即滴下墨汁,落在奏折上。江清月赶忙捡起吸墨用的细粉,想要清理掉奏折上的墨迹。正好这时林晚晴走了进来,看到江清月手忙脚乱的样子,娥眉微微一挑,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江清月正在清理的奏折,嘴角突然闪过一丝微笑。

    “江家妹子,你手上那份折子让我看看。”林晚晴向江清月伸出了手,她的声音虽然柔美,但不难听出其中的不容辩驳的命令之意。江清月稍一犹豫,还是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林晚晴接过折子,随便翻了两页,脸上浮现出值得玩味的笑容,她随手将折子交给一旁的女官,笑道:“江家妹子,不过沾了一点点墨,不碍事,让下面的人处置一下便是了。你也是老人了,不必这么事事亲为的,也失了身份!”

    此时江清月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如水,沉声道:“多谢娘娘宽恕!”

    “做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大错,免了吧!”林晚晴笑道:“方才你也看过那份折子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来,你会在批黄上怎么写呢?”

    “事关朝廷对立功将士们的封赏,内阁的相公们已经统一了意见,我只有撰写节略,以供太后娘娘裁断!”

    “嗯,说的不错,不过我们秉笔承旨除了书写节略外,还有提供建议的职责,不知你对其中的逐般事项是否有什么建议呢?”

    江清月虽然低着头,但依然可以感觉到林晚晴那两道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几乎要将自己背上灼烧出两个窟窿来,此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斗争,显然对方的言下之意是针对陈再兴。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当然是表示自己赞同内阁相公们的意见蒙混过去也就是了,毕竟天底下人都知道这折子是当朝首相王启年上的,而王启年和陈再兴的座师胡汉民颇有芥蒂,若说江清月旧情未断,接着这个机会帮陈再兴进京,邓太后那一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但若是往深里一想,林晚晴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又岂会这么简单的就让自己过了关?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表示赞同折子,林晚晴如果不现在发难,轻轻放过了,静待时机。等到陈再兴真的回到汉京,那时两人同在一城之中,宫中还有很多知晓当年事情的老人,只要她稍一煽风点火,自己这次说的话可都成了定时炸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依照大顺的制度,所有的秉笔承旨名义上都是天子的妻妾,虽然她们有巨大的权力,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一旦触碰到这样的忌讳,那最好的下场也是幽禁而死。想到这里,江清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娘娘,在下以为对于陈大人的安排有些不妥,不应该将其调回汉京!”江清月抬起头来,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清亮。

    “小狐狸,这次算你机灵又让你躲过去了!”林晚晴心中暗恨道,脸上却笑颜如花,问道:“喔?怎么说?”

    “娘娘,缅甸不是国内的郡县,情况复杂,需要熟悉当地情况的能吏才能安抚。陈大人在平定缅甸之乱中与国王与长公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当地深孚众望,若是一下子换了人,很容易出事情的,还是让陈大人在缅甸镇抚几年为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陈大人在缅甸立下大功,朝廷总要有些赏赐吧?若是让他继续呆在缅甸那个烟瘴之地,只怕会有人说朝廷亏待了功臣的!”

    “那只需让陈大人超迁两级便是。”江清月现在倒不怕别人说她与陈再兴有私情了,毕竟一个在汉京,一个在数千里之外的缅甸,当时也没有飞机,怎么说这个帽子也扣不到她头上。

    林晚晴心里恨得发痒,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蜜:“江家妹子说的有理,那边一事不烦二主,这折子的批黄也劳烦一下妹子吧!”

    “是!”江清月坐回桌后,接过折子稍一沉吟,在批黄上一挥而就:“缅甸处万里之外,与中国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易动难安,陈再兴居此地多年,通晓风情,不宜轻动!”写到这里,江清月停笔抬头看了看林晚晴,林晚晴微微一笑,接过对方手中的狼毫,接着写了下来:“当假节钺重其声威,安抚藩国以宁南疆!”写到这里,林晚晴放下狼毫,问道:“如何?”

    “娘娘才情,非清月所能及!”江清月笑道,与林晚晴目光交汇,两人对对方心中之意皆已了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文学网提供无广告弹窗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