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深感莫名其妙。【小说文学网】自从龙熵当众说出那番话,李莫愁知道定会惹来非议。她刚刚之所以那么大声的告诉程英自己是李莫愁,为的就是震慑众人,哪料还是遇到不怕死的了。还是个女的。

    “前辈这话说的倒令晚辈不解,”李莫愁冷笑着看这道姑,“我李莫愁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从来未杀过一个好人。死于我手中的,皆是作恶之辈,手起刀落间便是要人性命之徒。他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别人也自然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前辈一番高谈,显得如此大义凛然,难道,前辈手上就不曾有过一桩人命?”

    她有意堵这道姑的口。江湖中人,哪里有人会手上不沾血的。若是这道姑说什么自己杀的全是坏人,那她李莫愁杀的,也全是作恶之辈。好人也不会来故意与她为难。

    “你……你这魔头!我不与你巧辩,你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我孙不二今日就是被人唾弃以大欺小,也绝不会放过你这等杀人魔头!”道姑正是在山西境内来救人的孙不二。作为全真七子之一的孙不二,在全真教中辈分极高,哪有人敢和她顶嘴。她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道家素来尚清修,鲜与人言,孙不二口舌之上绝难争过李莫愁去。

    “前辈道听途说,只道我杀人不眨眼,岂不知恶人有恶报,若是好人杀我,我自然不会伤她性命,若是坏人故意寻衅滋事,我杀了他们便是为武林除害,何过之有?”李莫愁恭敬的对孙不二作揖,却含沙射影的恭声道,“小女子绝非不辨是非之徒,断不会只凭别人一两句谣传就定人罪名。这点,前辈大可放心。”

    “你!你!”孙不二被她气的说不上话来,转头怒吼那道士,“刘师兄!你站那儿干什么!”

    这老道也是全真七子之一,正是长生子刘处玄。他素来知道这清静散人孙不二是个暴脾气,要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和丹阳子马钰一两句口角之争,就几乎葬送了两人夫妻情分。他这番来寻孙不二,也是承马钰之情,平息孙不二火气的。怎么料到,本就性格火爆一腔正义的孙不二,会遇上李莫愁这个女魔头,若不除她,孙不二不会善罢甘休。听到孙不二唤自己,刘处玄忍不住一哆嗦连忙上前来,正色对李莫愁道,“李姑娘,你本古墓派出身,说来与我全真教也渊源不浅。快不要执迷不悟,趁早改邪归正的好。”

    “敢问前辈,何为邪何为正?”李莫愁负手而立,傲然道,“同为江湖中人,我辈同样是惩恶扬善,怎的到我这里,就变成‘邪’事了?”

    “你挟持古墓派掌门人,称其为夫人,岂不白白坏了人清白!”刘处玄倒是比孙不二善言些,“自古阴阳相合为正道,你以女子之身,强占那龙姑娘,难道不是邪事?仗着武功比你师妹高,便污了她清白,不是邪事?”

    “挟持?”李莫愁听得这词儿,竟忍不住“扑哧”一笑。刚刚明明是龙熵说的“女子结合乃天经地义”这话,怎的到她们眼中,反倒全部变成自己的不是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招仇恨体质?

    李莫愁哪里知道,龙熵本就为人清逸,偏又长得宛如月中仙,让人不敢亵渎。年龄又不大,外人看去,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李莫愁这两年声名鹊起,不,确切的说是,臭名昭著,恶名远扬。相比之下,旁人定然是以为龙熵乃被李莫愁胁迫的。不然,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和一个女魔头在一起?不清理门户已经算是法外施恩了,又岂会如她那般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怎么,被刘师兄一语道破,你心虚了?”孙不二脸色阴沉,手中暗着长剑,竟似随时准备出手。

    “唉!”李莫愁好笑之极的摇头,她知道女子和女子之事,在古代定然会被视为大逆不道逆天什么的,想要辩解,却又觉得,何必。念头一转,竟然傲然道,“没错,她是被我挟持了。我喜欢她爱她,当然要将她留在我身边。有何不对?”

    “孽障!”孙不二闻言,气的浑身发抖,当下手中长剑抽出,一剑刺向李莫愁。李莫愁哪料她这等辈分竟会突然出手,一时不慎险些被她刺到。李莫愁黑了脸,“前辈,我见你是全真教中有身份之人,敬你三分,你怎可如此偷袭!全真教中人,难道竟都是似前辈这种暗箭伤人之徒么!”

    口中说着,李莫愁也不示弱,她内力不差,古墓派本就以轻灵见长,李莫愁腰肢一转,柔若无骨的轻轻一摆,竟然能够堪堪躲过孙不二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孙不二被她激的面色通红,怒道,“对付你这等魔头,何用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前辈这话晚辈又听不懂了!”李莫愁手中没有武器,她似乎从来没用过什么拂尘。刚刚下楼时没料到会打架,也没带武器,如今赤手空拳对付持剑的孙不二,她只有仗着身子灵活躲避的份儿,“正道中人素来讲究江湖道义,若是不按江湖道义行事,那又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李莫愁振振有词,“前辈只道小女子是魔头,却不见咱身为晚辈赤手空拳迎着前辈你的长剑,这岂不是尊长?小女子也从未有过暗箭伤人之举,这难道不是正道?倒是前辈您自称江湖大义,却接二连三用邪魔外道之法对付晚辈,让我这个魔头甚感不解呢!”口中话说不停,李莫愁接二连三的躲着孙不二的剑,两人打斗间,客栈中人已经逃的逃,溜得溜。

    孙不二听她这话,老脸一红,竟然停下手来。她自知自己刚刚出手是不恰当,但奈何她性子急躁,见事不合眼,便要出手,也没给李莫愁喘息的空间。然而如今,听李莫愁这一番话说下来,她当然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着实失当。且不说自己身为武林前辈,这个辈分本就不该和小辈动手,就只是李莫愁赤手空拳,她却手持武器,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羞耻了。孙不二有个特点,她性子虽急躁,但反省尤为及时,既然已经知道李莫愁说的句句在理,孙不二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好再跟她相斗,只停下来咬牙望着李莫愁。

    李莫愁这才能够喘息一会儿。

    “刘师兄,把你的剑给她!”孙不二手中的宝剑是全真教中最好的一把,乃是得王重阳亲传,教中上下无不敬重这把剑,孙不二深感丢了师父的脸,将自己手里的剑递给刘处玄,反而一把夺过他的剑扔给李莫愁,怒声道,“你用剑,我空手迎你!”

    “……”李莫愁哑然,哭笑不得。却也不由暗叹,孙不二倒真是个正直的人。只是,除非她李莫愁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跟全真七子之一打架,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且不论内功修为,只说迎敌对战,孙不二已经年过半百,大半辈子都在打斗中度过,李莫愁要是跟她打,输的可能性是99%,唯一那百分之一只能祈求奇迹发生!

    “前辈果是正直之人,晚辈佩服。”李莫愁拱手,话锋一转,却道,“只是,我本是小辈,小辈打长辈,本就是大不敬。若我再用武器,这就是罪加一等。前辈赤手空拳跟我打,倒是成全了前辈您的盛名,我的名声岂不愈发败坏了些?”李莫愁故意重重叹气,“以后别人再谈论起我来,定会说‘李莫愁那女魔头目无尊长,竟然用剑攻击全真教赤手空拳的前辈,真是大不敬的女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李莫愁有意学着孙不二的语气,自己有些想笑,又连忙忍住了。又拱手对孙不二道,“可是,前辈您看,我并不想与您为难,这场争斗也并非出于我本意,然而传了出去,外人只会道是我的不是。前辈,江湖传言,不可信哪!”

    李莫愁一副无可奈何苦大仇深的模样,倒叫孙不二渐渐冷静下来,自顾呢喃道,“江湖传言……”

    “正是!”李莫愁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前辈,您看,江湖中人都称桃花岛主为‘黄老邪’,可黄岛主乃一代武林宗师,无论人品还是武功造诣皆为人称赞,他虽有‘邪’名,却并未做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不过就是行事洒脱不羁些罢了。别人不理解,但前辈您作为全真教中人,岂会不知道,道家本就不拘外物形式,万事求于心,随性随心而已。黄岛主岂不是颇有道家大师风范?然而江湖中人却对他颇为忌惮,可见江湖传言,实在不足信啊!”

    显然“黄岛主”分量不低,此言一出,孙不二闻言为之一震,目光烁然的望向李莫愁。

    李莫愁却是含笑而对,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她们二人正在角力,忽听一声朗笑,有人大笑说,“你这女娃,倒是会说话!”

    话落,李莫愁等人连忙去看,却不知何时二楼上竟然站着龙熵、纱罗,还有一旁的带着面具的青袍怪人。

    却听那怪人又道,“我自以为已经是个再邪不过的人,不料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们几个小小的女娃,可比我这老人邪性多了!”

    李莫愁未答话,只望一眼含笑看着自己的龙熵,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和黄老邪走到一起去了。

    “你是怪人,我和莫愁可不是。”听黄药师说罢,龙熵淡淡的回了他一句,登时叫李莫愁心里一咯噔。随即心中又想笑,熵儿呀,就凭着你敢这么和黄药师说话,说你不怪,还真没人信哪!

    哪料黄药师听罢也不以为忤,反而“哈哈”笑道,“你这小女子虽全然不懂长幼尊卑之礼,却也是难得的妙人!”

    龙熵不答话。

    李莫愁抽了嘴角,连忙高声道,“我等无知,岂敢和前辈并肩!莫要折煞我辈。”

    黄药师闻言皱眉,“刚刚还见你这女子有些灵性,怎的又这样迂腐起来?倒真不如这小龙女有意思。”

    “……”李莫愁哑然,讪笑道,“不过是胡言乱语,前辈见笑。”

    “你确是有见地的人,”黄药师沉吟道,“只不该和这些迂腐道人结交过多,损了你的灵性。”

    “噗——”李莫愁听言,忍不住喷笑。却叫一旁的孙不二和刘处玄听了,又臊又恼,却也只能言语反击曰,“我全真教乃江湖中名门正派,也不污了您英明。”

    “哈哈!”黄药师大笑,“真真是一些迂腐之辈!”黄药师话锋一转,对李莫愁道,“你说我合于道家大师之道,依我看,若你为修道之人,我才能真正如你所言,成为那随心随性的道家宗师呢!”随即瞥一眼孙不二和刘处玄,“却不是什么全真教什么名门正派。”

    孙不二和刘处玄被他话语一噎,却也说不上话来。他们素知黄药师狂放不羁,江湖中人无人不敬畏三分,不敢也不便再多言。

    李莫愁听黄药师说的有意思,被他逗乐了,竟随口答道,“前辈言之有理!为了前辈盛名,少不得日后晚辈真要去修修道,养养心才不枉晚辈那番胡说之词!”

    黄药师道,“既然要修道,又何必非要等到日后?今日便入了道家门有何不可!”

    李莫愁一愣,还没说话,黄药师竟然随手扔下来一只拂尘,“这拂尘乃是我年少之时,得一高人所赠,奈何我道缘不深,今日兴起携出来玩,竟遇到你这小女子,可见小道友你倒是与它有几分缘分,我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赠了你罢!”

    李莫愁赶忙接住,目瞪口呆。原来……李莫愁的拂尘竟然是黄药师送的?!真的假的?但见这拂尘乃是玉石打造,黑曜石般的扶手触手冰凉,却也十分令人舒服。捋过那缕缕银丝,虽然极柔极软,却也极为坚韧,不知是什么物什打造,也是丝滑冰凉。整个拂尘拿在手中,又轻巧又灵便,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李莫愁赞叹不已,欢喜的握着拂尘对黄药师拱手,“谢前辈赠物!自今日起,我李莫愁也是修道之人,自成一家,决不食言!”

    “哈哈!”黄药师闻言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几个有意思的小女子,我黄老邪也难得交上你们这几个不是一般邪性的女子,也是道缘!”他笑着笑着,却突然悲戚起来,喃喃道,“都是奇女子,奇女子……都如你一样……”兀自说着,竟然青袍闪过,人已飞身离去。只不过眨眼功夫,李莫愁众人耳边只闻得“都与你一样……”这句话的回音,凄凉又温暖,让人听得心颤。

    李莫愁暗想,怕不是想到黄蓉的母亲了吧?那可不是一个奇女子么!过目不忘,又能全凭记忆手写《九阴真经》,还迷得洒脱不羁的黄药师如此死心塌地,不是奇女子,还能有什么来形容她?

    “唉……”李莫愁悄悄叹息,忍不住望向龙熵。见人之悲哀,方更能体会己之幸运。李莫愁眸中满是爱意,凝视着龙熵不肯移目。

    龙熵见状,抿唇一笑,拉着纱罗的手竟然回去房中。李莫愁远远听到她清冷的声音说,“别只顾着打架,耽误了大家行程。”

    那语气似有嗔怪,李莫愁低头一笑,转身向孙不二和刘处玄拱手道,“两位道友,还要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