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八月金秋,天已有些凉了。(小说文学网)

    曹丕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身披了一层锋芒。

    他还在看袁绍府邸。

    这本是一座繁华的府邸,如今已成死寂的牢笼。

    曹操虽说善待袁家之人,到底还派了重兵把手。守卫见来人是曹丕,即刻下拜:“属下见过二公子。”

    曹丕一语不发。他下了马,自守卫之间穿行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曹丕忽然觉得自己脚下这一条路好像不只是一条寻常的路,一如是在穿过某条人生道路。而当到达尽头,也会有什么将要改变。

    而这种改变也许是好,也许是坏。

    他神色从容、淡漠地走到了尽头。

    他很快微笑了起来。

    因为尽头什么都没有改变,那里只是一个大厅,厅中有着两个可怜的女人。

    年老的正是袁绍之妻刘夫人,她惊恐畏惧地凝视着曹丕,紧紧搂着怀中女子,怜惜之情无须言表。至于那年轻女子,也定是名满翼州的甄姬了。

    曹丕念着这两个字,敛了微笑。他轻佻扬了扬下颚,轻慢道:“这位夫人是谁呢?”

    刘夫人护着她的手抱的更紧了,她慌忙道:“这……这是我媳妇!”

    “教她抬头瞧瞧。”

    刘夫人颤抖着双手,缓缓捧起了甄姬的脸。

    这只是一张憔悴的脸,并未施什么粉黛,眉目之间依稀可见憔悴愁苦。但正是这一张脸楚楚可怜的脸庞,缓缓抬起时,任何人都甚至觉得,日光一分分黯淡下去了。

    怎样形容这个女人呢?

    她似牡丹国色天香,却无那般艳丽;她似梅兰清幽沁人,又不若那般孤傲。她似星月初绽的风华,似画中乘风归去的女神,似寂寥天地之间,唯一的那抹虹光!

    府中万籁俱寂。

    众人沉寂于她的美色,然后被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声惊醒。

    曹丕双眸愈发深沉了。

    世间怎会有此般绝色?这样的女人,若是被他四弟瞧见了,难道他不会更加痴迷,沉溺么?

    思及此,曹丕伸手拂去她有些凌乱的鬓发,取了帕子拭去她眼角泪痕。

    他做完这些,略略弯腰凑近甄姬。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从来未有的轻而柔和:“这些日子,夫人过的还好么?”

    甄姬闻之,似还有些惧怕,仅微咬了咬唇瓣。

    如何形容这等风情呢?

    就像二月春风雕琢了柳枝,拂过湖面荡起涟漪;又好像冬日第一片白雪,轻飘飘落在手心里,缓缓隐成小水滴。

    曹丕一手抚过甄姬唇瓣,轻声笑了起来:“你莫要害怕,有我在,便无人能伤害你。”

    这般动作却是轻薄了。但配上曹丕此刻的眼神,语气,不明所以之人定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

    甄姬依然不说话。

    她知道邺城沦陷了,如今掌权者是曹氏父子。也知道哪怕曹丕再轻薄她、再侮辱她、甚至将她当成妓=女,恐怕如今她也只能接受。

    她微敛了如水眸,泪水在眼角隐去。

    曹丕已直了身子。他凝视甄姬,一脸志在必得,便傲然负手而立,号令厅中侍卫道:“好好保护两位夫人。若她们出了任何差池……”他顿了顿,缓缓说出最后几字,“为你们是问!”

    侍卫俱跪拜道:“是!”

    曹丕离去前,再看了甄姬一眼。他不再说什么,仅微笑着转身,风度翩翩离去。

    府中重新安静下来。一位位侍卫好似木头,静静杵着守护这位不存人间的仙子。

    刘夫人将甄姬抱回怀里。她拍着甄姬的背,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的家已经没了。

    很快,连儿媳妇也要没了。

    九月,曹操下令因遭袁绍之灾难,翼州百姓无须今年租赋。而后他又惩罚地方豪强擅取专横之事,百姓皆喜。

    此时献帝命曹操领冀州牧,曹操谦虚婉拒。

    也正是在此时,曹植收到了曹丕的回信。

    信中说了些在邺城的琐碎事,军营里发生的事,表达了曹丕些许看法观点。不得不说也许是见识广了些,曹丕自然比从前更有见解。

    末了,还轻描淡写加上一句话。

    “关于甄姬,为兄甚喜。待翼州平定,为兄便要上奏父亲,娶其为妻。日后,你便能见到这位嫂嫂。”

    这封信距上一封,已有一个月时间了。上一封信里只略略提及甄姬,然这封信中虽显冷淡依然如同宣告的话语,让曹植略略皱了眉。

    曹植默念了一遍,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是错觉么?为何,他竟觉得二哥是在炫耀……至少,是向他炫耀?

    甄姬也许是他能否记起从前的关键,也许不是。这个女人长相定是十分漂亮的,至少漂亮到令自家二哥甚至想娶她为妻。

    曹植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上一封信送出前,他反复翻看,觉得自己语气除了有些急切外,应当不会引人注意的。为何二哥还要特意提醒“嫂嫂”这两字呢?

    曹植眉头皱的愈深。

    他总觉得甄姬能令他想起一些有关未来的东西,他方听闻甄姬之名,也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也仅是如此罢了,无论他再如何深究,都无法忆起那些埋在深处的东西。

    曹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年一日。

    彼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曾活在这一世之后,便想尽办法要忆起所有记忆,终究到底是没能想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就仿佛一堆沙子,越是用力捏紧拳头,漏地便也愈快。唯有突然而然遇到一些人,抑或遇到一些事,方能记起。

    想到这里,曹植忽然灵机一动。

    握的越紧,沙子自然漏得越快;但若他摊开手掌,不就能拿起这些沙子?

    曹植心中激荡!

    他取了一张纸,置于案几之上。先是闭了闭眼,努力放空自己。片刻后,豁然睁开眼,飞快提笔在纸上写字。他的手开始还是四平八稳,字体亦是整洁好看。但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甚至手腕已跟不上他的思维,乃至笔迹仓促,下意识用了后世的简体。

    他写下的是——

    曹操:父亲。司空,枭雄,一统北方,年五十;

    曹丕:二哥。年十八,世子之位热门人选;

    曹彰:三哥。年十六,欲为将军;

    曹冲:六弟。年九,天之骄子,世子之位另一热门人选;

    司马懿:陌生,大赢家。

    孙权:江东,三分天下。

    ……

    纸上黑字越来越多,信息也越来越凌乱。曹植面上已是一片苍白了,额上也冷汗淋漓。但他仿佛根本不在意这般痛苦难受,反而面无表情凝视纸张与毛笔,目光冷静空泛。

    就如同陷入了魔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猛然瘫坐在地上。

    曹植猛然灌下一大杯温茶,而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凝视依然颤抖的右手,无奈苦笑道:“尼玛……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他可以感觉到那一刹那他想到了很多东西,至于此刻脑中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么,这张纸上所有,必是关键!

    他深呼吸,直到右手终于不再颤抖,

    然后,他才去看那一张写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纸。

    “……”看清纸张的那一瞬间,曹植眼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微妙。

    前面些还好,但后来的字写得简直比狂草还要狂草。他哭笑不得地循着笔迹,一字字辨认过去。

    然后,他的神色愈发微妙了。

    后半张纸涂涂写写,很多地方都氤氲成了一团团的墨迹。曹植双手捻起这张纸,想要透过墨迹辨认出其中字迹,终究只能放弃。

    ——尼玛,这玩笑开的是不是开大发了!这种在面前放了只保险箱,正要打开却发现忘记密码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植内牛满面地从头看起。

    好在前面字迹清晰。清晰到他看完两行字,瞳仁便紧缩了起来。

    他看到自家二哥之后,匆匆划去了世子热门人选几字,乱七八糟地写着一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心缓缓下沉。

    这首诗又是谁写的呢?是后来的他,还是其余兄弟?

    若是他,他的结局是什么?若是其余兄弟,曹丕又会如何待他这个兄弟?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往下看。

    曹丕若为世子,曹冲下场可想而知。然而当真瞧见添加的早夭二字,曹植依然忍不住心悸。

    ……曹冲死了,想来曹丕为世子了。

    他呢?

    曹植心中惊涛骇浪,连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他仍要继续往下看。

    他看到孙权三分天下,加了赤壁两字;看到司马懿的赢家,加了晋一字;看到郭嘉的名字后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天妒两字。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曹植一时不忍住,终于爆出句粗口:“我艹!”

    后半很多成了墨团无法辨认了。

    窗外月满西楼,投在曹植脸上,表情已愈发诡异起来。

    事实上他虽收获良多,但短期内除了茫然,他根本没有任何收获。他确实知晓一些人的命运,却只是模糊知晓。

    而这种模糊知晓,太具有不确定性。

    未知的未来太可怕了,但仿佛知晓一切,又其实什么也不知晓的未来,岂非愈加可怕么?

    曹植深吸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又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他是否要尝试改变呢?

    若改变,又如何改变?

    他心中无限烦闷,强迫自己再看了一遍,记下纸上所写一切。然后将纸放到了油灯里,瞬间燃尽成灰。

    好像一切都燃成灰烬,什么都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加个曹营中人一边吃月饼一边玩三国杀的小剧场,但似乎是没时间加了=a=

    于是先发了吧,说不定明天再写那个番外神马的……

    有关cp,如果三年后郭嘉活过去了,西皮就是他了。。。如果他没活过去……= =你们懂的

    然后如果cp是郭嘉,应该会在文写完后来个反攻番外,这倒不是因为亲们要求,而是我本人也认为郭嘉是攻= =。。不过我写反攻的技术太渣了,惨不忍睹……

    最后,中秋快乐=3=。

    最后的最后,卧槽我居然发现今天没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