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过去,那个我刚把他放到心上的男人,依旧没来找过我。

    在这期间,我曾动过先去找他的念头,但想起他看盲女时的那份柔情,他温存时的敷衍,他淡漠的一句“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说”,终还是选择放弃。

    放弃的不止是这个念头,也是这个精致的居所。这里的风格、色彩都是我喜欢的,然而它缺少最起码的温情,再住下去,已是毫无意义。

    我开始另找房子。

    最好找到公司附近。今时今日,我什么都没有了,好在我还有一份工作,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它是我最后的寄托。

    公司有个网络平台,上面有同事发的房屋出租物品转让信息,因此,我倒是很轻易就找到一间还算合适的房子,离公司很近的单身公寓,很小,不过正合我意。我现在害怕房子大,因为那样的大,愈发衬出我那份空荡荡的孤独。

    搬家那天,我给顾倾砚发了信息,孤零零的四个字:我搬走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回了过来:好。

    我忽然就笑了,嘴角才弯起,眼眶倒先湿了。

    开始那么荒谬,过程那么沉重,可结局,却是如此云淡风轻。

    我叫了辆车,把自己算不上多但也算不上少的行李,搬到了新的住处。我一度以为,自己的未来有了方向,所以在住进顾倾砚为我准备的这个房子时,倒着实下了不少功夫。且不说个人的衣物,单是房间里的小摆设,我就花了很多心思。漂亮的长颈鹿玩偶、素雅的围裙、可爱的鼠标垫、极富质感的书镇……这一件件,都带着我的气息,它们曾经是幸福的载体,可现在,看着却不过让人徒添伤感。

    我当然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

    所以,带走,通通带走!

    包括我的感情,我最后的留念。

    曾经待我如珠如宝的资凤翔我都能放手,我就不信,一个带给我那么多伤害的男人,我会无法忘怀。

    不过是需要时间。

    反正我今后的人生,如此漫长,用来忘记,大概也足够了。

    然而我没想到,人生并不会如此简单,你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安排了那样一场相遇,大概,并不甘心就用这样一场分离来做结束。

    搬家后的第四天,周二,我因为赶一份分析报告,加班得特别晚,准备回家时,已是十二点过。

    因为公司离家近,所以我并没打算叫车,而是打算慢慢走回去。忙碌了一天,适当的步行,是最好的解乏方法。

    然而我运气似乎不好,当我走在浓密的林荫道上时,总觉得后面也跟了一个人。虽说这条路并不偏僻,甚至算得上繁华,但到底是午夜时分,主道上虽然车来车往,但人行道上,却几乎没有人影,着实有几分寒碜。

    我脑海里不由浮现几年前遇到的那个醉鬼。

    只是,那一次,有傅奕轩江蓝相助,这一次呢?

    我脚下放慢,边走边看周围的情形,思忖着若真是被心怀不轨的人跟着,要怎么应对。

    后面那个人,见我慢了下来,似乎也慢了下来。

    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

    又往前行了一段,很快就要到一个丁字路口,我从这个丁字路口左边转过去,再走三四百米,就可以到现在的小区。不过这一段路,不再是主路,便说人没有,就是车,也几乎没有。

    若是被后面的人跟到这里,真发生什么意外,只怕更不好应对。

    我走得更慢。

    后面的人也更慢。

    到这样一个地步,我已经能断定后面那个人的确是跟着我了。只是,他想要干什么呢?劫财还是劫色?深圳的治安其实还好,我倒是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危险。

    要怎么办?

    往前走是肯定不行的了,拐到那条小道去,若他真有什么行动,我怕是大呼也未必能有人听到。那就干脆停在这里,去路边打一辆车,虽说快到家门口打车肯定会让司机觉得我有病,但起码,那样是安全的。

    这样想着,走到丁字路口,我便没有左转,而是走到主干道边,等车。

    好在那个男人并没有也跟着我等车,他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向他时,他也正看着我,甚至朝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是一个友好的善意的笑容。

    我微微一怔,却不是因为他的笑,而是因为他的脸。

    这张脸,竟是似曾相识。

    男人大概也有我这样的感觉,他的脚步顿了顿,重又打量我一眼,虽然路灯并不明亮,但也并不妨碍我们把彼此看个清楚。

    “缦殊……”他叫我的名字,毫不掩饰的惊讶。

    “周渔!”我亦唤他。

    他朝我又走近两步,笑容扩得更大了一点,夜的黑,愈发衬得他的牙齿雪白。我想起初次见他时,就是被他这明晃晃的笑容吸引,他的笑是极富张力的,就像能驱散阴影的阳光。

    “想不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他显然为这次偶遇感到开心。

    “我也是。”我大概被他感染了,也笑了起来。其实我们之间并无什么交情,不过见过一面,有过一个共同的赏识我们的老师,实在没必要如此高兴。

    “我想,我们不仅是校友,也很可能是同事。”

    “哦?”我倒有点疑惑。我们是校友倒是肯定的,大学期间,我的专业本来是建筑学,但因为资凤翔学的是经济管理,我便也跟着去选了一个。本科毕业后,我没有继续读研,也没有从事和建筑相关的工作,而是做起了和第二专业有几分关联的助理。一直对我青眼有加的一位教授,说我是暴殄天物,着实气了一回,甚至把我当成一个反面例子,教训他的弟子,尤其是他带的研究生。而周渔,便是其中一位。

    那是我毕业半年后,去北京出差,自是要回母校看看,当然少不了要去看这位曾经最看重我的教授。哪知这教授学问大,心眼却小,见我去了,当着他那些新收弟子的面,毫不留情的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霍缦殊,本科期间我最看好的一位学生。哪知她焚琴煮鹤,毕业后不仅没有继续深造,反而去做起了打杂的活。你们一个个,都要给我引以为戒,否则,哼,现在就可以裹包袱走人。”

    他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惜才的好老师,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恨铁不成钢而已。我呢,他大三大四教了我两年,更是摸清了他的性子,所以被他这样当面批评,也不觉得难为情,便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那天晚上我请教授吃饭,他像要惩罚我似的把那一屋子弟子也带去了。席间,大家自是要问我为什么放弃主专业而去做什么助理。我那天心情好,也喝了点就,便活泼地让大家猜。其时周渔刚好坐我旁边,咧嘴报出一个璀璨的笑,悠悠的说:“根本不用猜,肯定是为了你男朋友。”

    我有点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我们学校的建筑专业如此吃香,你弃之不要,肯定是有你认为更重要的东西。嗯,适才我看教授说你时,你不急不恼,笑得甜美如花。从你毕业才半年来看,大概不会是助理的职位给你带来多大成就感,而是其他方面了。对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让你这样笑的呢?所以,我便可以笃定,你当初做这样的选择,肯定是为了你男朋友。”

    “你是神算?”听了他的分析,我惊讶更甚。要知道,当初我找这样一个工作时,甚至连资凤翔,都是有几分不理解的,他认为我大学选修个经济管理专业不过是多修一个学位罢了,却犯不着毕业后还要靠它吃饭。他却不知道,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他,为了和他有更多相同的语言,不仅是生活上的,还有工作上的。而且,我知道,以他的能力,有朝一日,是肯定能迈进高层管理的,届时,他若是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有着多年助理经验的我,自是最好的人选。

    现在想来,一个女孩,一心一意爱着一个男孩的时候,是有几分痴傻的。她以他为整个世界,哪里还会考虑什么专业、事业。

    周渔见我这样赤裸裸表扬他,竟有几分得意,当然,与其说是得意,不如说是幸福,因为他的声音里,都透着甜蜜:“我不是神算,我女朋友是学心理的,最会揣摩人心,我啊,不过是跟着她学了点皮毛。”

    我听到对面一个男孩发出不屑的嗤笑,调侃道:“我说公瑾,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到处晒幸福的毛病不好。你不知道在座的几位,除了你,都是没有女朋友的吗?”

    周瑜挑挑眉,笑得愈发眸光流转,说:“狭隘,幸福不常拿出来晒晒,会长霉的。”

    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就连教授,也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

    那一次饭局,让我记住了这个叫周渔的神算,更记住了他的笑容,记住他晒幸福时的那份得瑟。因为记忆是如此深刻,所以,在若干年后,我们再次相遇,我竟能第一时间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