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到底欠顾倾砚一个什么样的承诺,我也不想知道。自从认识了他,我的世界完全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全都尸骨无存;尊严也好勇气也罢,全都灰飞烟灭。在不认识他之前,我以为我拥有的很多,在认识他之后,我拥有的,却悉数失去。

    有的人,你真是希望这一生也不要遇到他的啊。

    顾倾砚!

    在我再也没有什么能被你钳制的时候,我还哪会理会到底欠你什么承诺。

    我只是要离开,再也不要和你纠缠。

    我在公司附近,另租了一个房子。我没有离开深圳,我知道只要他愿意,不管我到哪,他都能找到我,既然如此,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我对这个世界的厌倦,已经让我连换个地方换份工作的兴致都没有了。

    我把自己的身心掏空,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

    只是活着。

    顾倾砚来我的住处找过我几次,然而我们却再也无话可说。伤害至此,所有的道歉,都是苍白的。我无惧他的强迫,他呢,时至今日,亦不敢再强迫。很多时候,他只是看着我,目光悲凉,薄唇抿成一线,久久的,久久的,不言不语。

    这样的结果,也是无所不能的他,早就预料到了的吗?

    最深的伤害,给了最爱的人,多么荒谬。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过了年,乍暖还寒的时节,我的身子却越发慵懒,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心劲。上班时间,中午休息的当儿,往常我都会找点事做,可现在,却总想打盹。甚至有一次,下午上班已经好一会儿了,我还伏在桌子上没有醒来。

    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或许是我觉得睡得够了,也或许是我感受到什么异样,我缓缓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却是我的上司颜曦异乎寻常的温存的目光。

    “醒了?”这个平常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的男人,此时却带着温暖得像能融化冰雪的笑。

    我微微有点惊诧,却并没表现出来,只说:“对不起,颜总,我睡过头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神情似乎恍惚了一下,“我刚才外面回来,看你睡了,呃,已经上班,所以提醒你一下。”

    “对不起。”我再次低声道歉,颜曦是个宽容的老板,虽说上班时间还在睡觉着实不妥,但以他的作风,也断不会来提醒的。所以,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

    然而我也没有兴致去深究。

    我稍稍整一下头发,坐直身子,准备开始工作。

    颜曦却没有走,他从我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整个人散发的温情几欲让人沉溺。

    “喏,这里。”他指着自己嘴角。

    我狐疑的接过纸巾,在他的示意下去擦嘴角,在纸巾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蓦的反应过来,一张脸红得像能烧起来。呃,如果我没会错颜曦的意,他是要我擦嘴角的口水。

    我目光瞟向刚才伏着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浅浅的潮湿的印子。

    果然!

    我睡相一向极好,何以这次,竟会出这么大的糗,而且是在这个淡然如水恍若出尘的男人面前。

    “不好意思。”我飞快的擦一下嘴角,又去擦那个口水印子,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颜曦微微一笑,看着我的慌乱无措。

    “我以前的助理,经常会这样。”他说,语气伤感而充满缅怀。

    我心里的惊诧更甚,想不到这个摈弃了七情六欲的男人,也会用这样的一种语气说话。看来,那个以前的助理,在他心里,想必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一时不知要怎么应声。

    好在颜曦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又笑了一下,抬脚朝自己办公室走去。我看着他的背景,第一次,觉得这个淡然如水的男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落寞,甚至是哀伤。

    下午的时光很忙碌,我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处理一个又一个文件,接听一个又一个电话,那个流口水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我摈弃到一边,那个落寞哀伤的男人,也很快被这个处理事情果断冷静的上司所替代。

    晚上,颜曦接见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我作为他的助理,自是不能离开,留在办公室随时待命。他和那个客户聊了很久,竟有三四个小时,等他们聊完,已是晚上九点过。

    我们一起送那个客户离开。

    我不知是因为精力不济的原因,还是因为晚餐胃口不好没怎么吃饭的原因,在送那个客户到大堂门口的时候,竟双脚一软,一下失去了平衡感,差点摔倒。

    颜曦及时的扶住了我。

    “你不舒服?”他问。

    “没有。”我笑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想起下午他那温暖的神气,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慌张。

    “我以前的助理……”我想起颜曦说的这句话。

    女人天生的敏感,让我竟联想到其他。

    虽然颜曦和其他的上司不一样,但我还是有几分惴惴。

    我是一个被爱伤透了的人,但凡一点点的暧昧,哪怕是我想多了,我也不想沾。

    “你这段时间,状态好像不太好。”颜曦眉轻轻一拢,在表达他的关心。

    “我很好,不劳颜总关心。”我话语生硬。难道我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男人,因为我的某个表现和他的前助理相似,所以竟对我有了非分之想。

    颜曦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脚下加快,腰杆挺得笔直,不管是言语还是动作,都摆出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可是,双腿却不争气。

    又是一种平衡感的缺失。好在这次,我反应很快,扶住了身边的墙,没有摔倒。

    身后的颜曦紧走几步,来到我的旁边。

    “我送你回去。”不容分说的语气。

    我轻咬着唇,难道事情真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朝着我从没想过的方向发展?

    我和颜曦回到办公室,我收拾好包包,又把一份他说要带回家的文件交给他,然后我用比平时要冷几分的声音说:“颜总,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他低头浏览手中文件,声音平平。

    “不用。”

    “我有话和你说。”

    “如果是我不想听的,请颜总最好别说。”声音更加僵硬。

    颜曦的目光从文件中移开,落到我的脸上,忽的笑了,说:“霍助理,我想,你可能误会我了。”

    我不吭声。

    “下午的事,我可能有点失态,如果因此吓到了你,还请见谅。”

    我脸再次发烧,我忘了他有透视人心的一双眼,肯定是猜到了我心里的所想。而今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照他的意思,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呃,这简直比睡觉流口水被他看到还要让人难为情。

    “对不起。”我声如蚊蚋。

    “没关系。”他恢复那淡然的模样,“我说的有话要说,本来就是这个。你心思玲珑,只是有时,也难免揣错人心。”

    “对不起。”

    “不要老说对不起。这个误会的根源,还是我的不是。我下午看到你伏桌酣睡的模样,一时恍了心神,所以……”颜曦没有再说下去,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沉痛。

    “……”

    “我以前那个助理,她其实,其实是我女朋友,我很爱的人,只是现在……”或许是思念太甚的缘故,也或许是想解释清楚让我不再心存芥蒂的缘故,一向和我没有任何私底交流的颜曦,却跟我提起了他的感情,“现在她因为脑部受了很重的伤,一直昏迷不醒。”

    我心里一动,蓦地想起一个人。那个这段时间,完全淡出了我的生活的人。

    “颜总,我倒认识一个脑科天才,或许,您女朋友的事,他能帮到您。”

    “哦?”颜曦眼里闪现希翼的光。

    “他叫顾倾砚,是国际都知名的脑科医生。”

    希翼的光却一下子灭了。颜曦淡然的脸上现出些许苦涩:“我女朋友现在的主治医生,就是顾倾砚。”

    “啊?”我有点点惊讶,然而转念一想,顾倾砚的名声,在这个行业里简直是如雷贯耳,而以颜曦的实力,自是要给自己最爱的人请最好的医生。所以,他女朋友的主治医生是顾倾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想到这的时候,后背却不自觉有了一股寒意。

    似乎有哪里不对。

    还是直觉。

    “颜总,您很爱您女朋友吗?”这话几乎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颜曦应该是奇怪我这样问的,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声音依旧淡然,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情和甜蜜:“当然。”

    心里一突。

    “我很爱她!”他又加了一句。

    我后背的那股凉意,似又重了一层。

    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个习惯于破坏和毁灭的男人,那个看不得这尘世里的深情厚意的男人,他此时手上挥舞的,是一把救人的刀,还是其他?

    我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