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凤翔应该是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场合看到我的。

    然而一个能在昔日恋人面前活生生换个身份的人,哪怕再大的意外,也是能淡然处之的。他远远看着我,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朝我点头致意。

    我扯不出那样的笑。

    我努力压下想去问个究竟的冲动,和无嗔往人少的角落走去,

    宴会奢靡豪华,衣香鬓影,暗香流动。但凡出现在这的,无一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衣冠楚楚,志得意满,而资凤翔在这群人里,犹显鹤立鸡群。

    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就接管两家在整个商界都举足轻重的大企业,这是何等的荣耀。

    我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和人低语,而他身边的江蓝,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恍若诺大空间,就只有一个资凤翔。

    “仪式就要开始了,江董怎么还没出现?”隔着薄薄的屏风,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同伴。

    “听说他病了,情况不太妙呢?”他的同伴答。

    “我想也是,若不是病了,无力打理,他会把这么大一份家业,拱手让给外人。”

    “也不是外人,是亲女婿,据说,老江把江天交给他,是带条件了的,那就是联姻。”

    “唉,老江估计也是没办法了,宝贝儿子不争气,成天混迹于花间柳巷,女儿又是一娇蛮公主,对商业一窍不通,至于老婆,则更是……”

    “老李,别说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家事,我们总不好评判。何况,当初我们这一群人里,最有成就的,还是老江。虽说现在,也不得不屈服于病魔,但到底有个好女婿。依我看,段家这位年轻公子,能力绝不逊于老江。何止不逊于,只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倒是,段氏家族庞大,枝蔓错综复杂,有能力的年轻后生不乏其数,这个段煜成,能脱颖而出,成为华诚总经理,的确不容小觑。”

    “是,这个年轻人有手段,善于借力。我看这回,他和江天联姻,更是如虎添翼,段氏家族的其他年轻人,恐怕再难与他抗衡。他日他父亲段天华退下,他就是不二的董事长人选。”

    “哈,命运真是奇妙。”

    “怎么说?”

    “当初,段天华上位,可不也是借女人的力?”

    “你是说……”另一个位话没说完,两人便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心脏处似乎有轻微的绞痛,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这便是顾倾砚给我的答案了?

    我几乎能想象昨晚的场景,只要他资凤翔带走我,今天这个宴会,他便无法成为主角。所以,他理智的放弃,所以,我会在无嗔的住处醒来。

    资凤翔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这对有强烈的事业心的资凤翔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我手掌撑着椅子的扶手,勉强对无嗔笑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无嗔近乎悲悯的看着我。

    太轻易洞察人心,其实也不是件好事,它会让被看的人,觉得无处遁形。

    我几乎是带着几分眩晕的在大厅里行走。

    我说过自己是要去洗手间,我也问了侍者,然而侍者的话,我却完全没有听到耳里,我头重脚轻的走着,心像要被什么撑爆了一样,鼓胀得难受。

    我真想大哭一场。或者,冲到那个男人面前,活生生的掐死他,掐死他。

    我忽然明白了顾倾砚为什么总是喜欢掐我的脖子,扣我的下巴,那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恨,恨得想要我死。

    这时,我也想让资凤翔死。

    有那么一刻,我想,若是此时,我手上能有一个炸弹,我一定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不是留恋荣华富贵吗?他不是渴望功成名就吗?我偏不让他如愿,我要让他留恋的渴望的全都灰飞烟灭。

    真是恨啊!

    我手指紧紧的掐着掌心的肉,不要让自己真的大哭出声。

    “霍小姐,请跟我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漂亮得有点过份的侍应生。

    我茫茫的抬起头看他。

    “请跟我来。”侍应生再说一遍。

    我居然抬脚跟着他走。

    他为什么要让我跟他来?我又为什么要跟他走?其实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侍应生把我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眼神犀利,皱着眉打量我一下,终还是谦卑的一欠身:“霍小姐,请。”

    我茫然的看他一眼,依旧什么也没问,依旧跟着他走。

    是一出戏吧。

    顾倾砚,一出戏,除了主演,总有无数的配角,是吧。

    不管这些配角,是你刻意安排,还是天然入戏,你总是达到了你的目的,让我找到一个一直早就猜到,却始终心存妄念的答案。只是,现在,答案已经找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要我继续看下去的?

    又是一段曲曲折折的路,终于到了一扇门前,高大男子抬手轻敲三下。

    “进来。”沉沉的声音,曾经听在耳里如同天籁,而今却像魔咒。

    男子伸手推开门。

    “霍小姐,请进。”

    我踟蹰着站在门口。

    然而里面蓦的伸出一只手来,用力一拉,把我拉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关上。

    一股熟悉的气息,充盈在我鼻端。

    资凤翔粗鲁的把我抱到怀里,霸道的吻住我的唇。

    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一只手已经伸到我的背后,用力一拉,哧的一声,裙子的拉链应声而开。

    皮肤上传来薄薄凉意。

    我一下惊醒过来,用力推他,可他双臂如铁钳,箍得我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舌尖在我口里肆虐,疯狂的吮吸着。他的手已经褪下我的裙子,又要来解我的胸衣。

    他已经疯了。

    我被他推倒在地上。

    他压到我的身上,眼看就要得逞。

    无比屈辱,却更加悲愤。

    我努力弓着腰,徒劳的推他,不让自己和他紧密贴合。然而我的抵抗,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自小学武,身手灵活,又是男人,力气远大于我。我们无声的扭打着,我渐渐疲累下来,再无一点希望,能脱离他的掌控。

    他感觉到我的反抗没那么激烈,动作也轻柔起来。

    他终于扯掉了我最后的束缚,他终于进入了我的身子,他终于得逞。

    豆大的泪珠,从我眼眶滚落出来。

    资凤翔,这是你想要的?

    顾倾砚,这是你想要的?

    这一场爱情盛宴,曾经是最美的琉璃,现在,终于粉身碎骨。

    如此绝望。

    我的泪,似乎没有穷尽。

    资凤翔满足的在我身体里释放。

    “缦殊,我是如此爱你。”他叹息一声,定定的看着我。

    我悲凉的笑:“资凤翔,这就是你的爱?”

    “缦殊,你等着我,我说过,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缓缓的摇头,哀伤入骨:“资凤翔,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只愿,我从来就没有认识你。”

    “缦殊,”资凤翔眼里有骇然的光,“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爱我,都只爱我。我们曾经许下爱的誓言,这一生一世,不管发生什么,心里只有彼此。”

    “我后悔了。”我的声音很轻,却是永不回头的决绝。

    “缦殊……”

    “你让我走。”我的眼里,是大火燃烧后的死寂。爱一个人,可能需要经年累月的付出,可伤一个人,一次就已足够!

    “不……”资凤翔更是恐慌,“缦殊,你不能走,你不能背叛我,背叛我们的爱。”

    我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那是想哭又想笑的声音。到底是谁在背叛?到底是谁在背叛?

    可我已经连质问的心情都没有了,压在我身上的这个男人,我连再和他说一句话都不愿。原来,爱的反面,不是恨,是不愿。不愿见他,不愿和他交谈,不愿与他扯上任何瓜葛。

    我去推他。

    资凤翔更紧的抱住我。

    我没有任何迟疑的咬住他的肩膀。

    他疼得身子痉挛一下,可没避开,任我就这样咬着。

    我上下牙关用力,在他肩膀上活生生咬下一块肉。

    资凤翔闷哼一声,身子又抖了一下。

    我把那块肉啐到地上。

    “资凤翔,现在,你可让我走了吧?”

    “缦殊,”资凤翔盯着我,眼里的表情,是一种痛苦的震撼,不可置信,“你就如此恨我?”

    “我们完了。”我淡淡的说,原来戏演到最后,作为主角的我,却已经出戏。我好像在看着别人的故事,太过荒谬的结局,让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资凤翔早就死了,我却受了顾倾砚牵引,非要来看这狗血荒唐的闹剧。

    “缦殊……”有泪,从资凤翔眼里流出来。这个男人,他有非常强韧的心劲,在他还是一个少年时,资爸爸资妈妈遭飞来横祸,他都未曾在人前流过泪。

    “我的心,你的肉,就是最后的祭奠。”或许,爱情死了,也需要一个仪式,祭奠的仪式!

    资凤翔摇头,不停的摇头,他眼里原本清亮的泪,渐渐竟变成粉红,蜿蜒两条。

    血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