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和段煜成一下子有了亲密之举,然而我们却并没有像普通情侣一样陷入热恋之中,成天黏在一起。不,何止没有成天黏在一起,我们甚至见面的机会都并不多。

    一般都是在周日的时候,他给我电话,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或者看电影,更多的,他会在我的家里,和我说着闲话,或者陪我看冗长的肥皂剧。

    他除了告诉我公司危机已经解除,现在重新走上正轨,要我不要担心后,其他的,从未和我说起。比如,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成长经历。

    我呢,大概是不想让他知道资凤翔的存在,所以,也几乎不跟他提我的过往。不仅如此,我还把资凤翔的照片全都收了起来,不给他看到的机会。

    我们两个,似乎都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

    他偶尔会问资凤临的情况,表情淡淡的,好像是不经意的问起,然而,我还是从他的眸子里,寻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关切。

    有时这抹关切,会让我觉得恍惚。

    如果说我现在拥有的是一种虚假的幸福,那么,这假的,是不是太像真的?

    我宁愿自欺欺人把它当成是真的。

    虽然一周七天,只有一个周日,他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但比起过去那漫长的无望的煎熬,是不是已经好了太多?

    人不能太贪心。

    江蓝在失踪一个月后,又回到了深圳,她有时会约我出去坐坐,这个昔日无忧无虑的女孩,眼里有了忧郁的神采。我们在一起,她总是话不到三句就会提到段煜成。她提起他时,那痴迷的模样,总让我心生愧意。我知道不管她父母态度如何,她是一心一意爱着那个男人,从未想过退却。哪怕现在,段煜成已经明确跟她提出分手,她依然没打算放弃。

    “我知道段公子一时半会无法释怀,毕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父母拒绝伸出援手,他因此对我有想法,提出分手,也是能理解的。但我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的幸福。”

    她是这样的坚定,在这份爱情上。

    可是,她不知道,或许,我已经偷走了她的幸福。

    我开始有意识的疏远这个女孩,因为我既没有勇气告诉她我和段煜成在一起,也无法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她谈起那个男人。所以,我唯有疏远他,甚至包括她的哥哥江博宇。

    我和段煜成的这种关系,是不是有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然而总还是要见光的,只要两人在一起,总是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那是端午节的前一天,因为要过节了,段煜成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我。我们去离深圳不远的一个岛上。黄昏的时候,我们手牵着手,吹着海风,踩着细沙,沿着沙滩慢慢的走,偶尔细语,偶尔轻笑,海水拍打着我的脚背,有种沁凉的惬意。

    真是享受。

    走累了,我们便索性躺在沙滩上,看天上流动的云。

    “要是时间就这样停住该多好啊。”我感叹着,不知为什么,和段煜成在一起,我总时不时就希望时间能停住,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我们是难以走出一个好的结果的。所以,倒不如时间就这样停住,停在这美好而温暖的时刻。

    “傻瓜。”段煜成手肘撑在沙滩上,半抬起身子,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说,“时间是停不住的,但是,我却可以。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呃,等再过段时间,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我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嘴,用来做他认为更重要的事。

    他吻住了我。

    幸好这是一个僻静的角落,在我们的后方,有一块大大的岩石,挡住了沙滩那边人的视线。否则,还真有些难为情。

    然而我却依旧放不开,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当段煜成的手试图伸进我衣服里的时候,我推开他:“别,会被人看到。”

    “这里不会有人。”段煜成情欲正浓,微微有些不满。

    “有,岩石上就有。”我信口胡诌。

    段煜成信以为真,真抬头看去。然后,我感觉到他身子一滞,手也离开了我,脸上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难道还真有人?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那大大的岩石上,果然站着一个人,因为我们半躺着,那个人的身影,便显得格外高大。

    我只觉得大脑充血。

    “顾先生,真巧。”我听到段煜成的声音,此时,他已经从容的站了起来,朝岩石上的人打招呼。

    “真巧。”寡淡的声音,我就算不看,也能想象顾倾砚那寡淡的脸。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就在这里遇见他?而且,还是这样的场合。

    我飞速的爬起来,低着头,几乎完完全全躲到段煜成的身后。

    “顾先生一个人?”段煜成完全没有我的慌乱,自然的和顾倾砚寒暄。

    “和几个朋友。”

    “哦,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天蓝,水清,人也少。”

    “是不错。”顾倾砚说着走下岩石,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目光投射在我脸上,“霍小姐,别来无恙。”

    他是故意找我难堪。

    “别来无恙。”我扯扯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亦回我一笑,却带着明显的讥嘲。

    我觉得我的脸肯定红得滴血。

    段煜成应该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他用力捏捏我的手指,朝我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话却是说给顾倾砚:“顾先生,我和缦殊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再会。”顾倾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不曾离开我的脸。

    我几乎是慌张的迈开了脚。

    直到走出很远,脸依旧烫得厉害。

    这一个晚上,接下来,我好像做什么都无法安心,总是心慌得很,顾倾砚那沉沉的目光,那讥讽的笑,不停在脑海里闪现,当晚餐时,我竟失手把碟子打翻在地时,段煜成终于忍不住了,问:“缦殊,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逃避似的反问。

    “你不觉得,今天我们遇到顾倾砚后,你的反应,太过激了点吗?”

    “我,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遇到也就遇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和他……煜成,你应该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曾经是你男朋友,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是过去式这么简单。”

    “不是过去式这么简单?什么意思?”

    “我,其实,我和他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我们在一起两三年,我们……”

    “不要说。”段煜成忽然暴喝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

    段煜成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捉住我的一只手,声音放柔:“缦殊,不要跟我说你们之间的事,我会吃醋。你和他,不管是两年,还是三年,都是过去式了,你都要放下,你只要想着未来,我和你的未来。”

    “煜成,我……”我张张嘴,终是没再说下去。即便他不阻止,我有那份勇气说吗?说资凤翔的事?说顾倾砚的事?若他知道我把他当资凤翔的影子,若他知道我和顾倾砚有那样的不堪,他大概不会再跟我说未来——我和他的未来。

    我们会有未来吗?

    一个心里藏了这么多秘密的女人,一个没有勇气坦诚的女人,一个只是把一份无处安放的相思寄托在他身上的女人,会有未来吗?

    这次小岛之行后,段煜成联系我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他会不时给我打个电话,说几句亲热的话;或者下班来接我,陪我逛街、吃饭;周末若有时间,他也必定想方设法和我度过……他不再局限于周日的那个晚上。而且,他也不再满足于亲吻、抚摸,他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而我,在明白他的意图后,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拒绝。

    我还没准备好,完全没准备好。

    我和资凤翔,是情之所至;我和顾倾砚,是情非得已;可是,我和眼前的他,算是哪回事呢?

    我无法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

    对我的拒绝,段煜成应该是介意的,虽然他不说,但我亦能感觉出来。在我们又一次接吻后,他激情难耐,想要强攻,而我却依旧严防时,他终于爆发,几乎是朝我喊:“霍缦殊,为什么是这样?不过两三年时光,难道竟能让你无法忘怀?”

    我沉默着,不解释,也不争辩。他以为我是忘不了顾倾砚,殊不知,我只是忘不了我真正的爱人。他虽然长着他的脸,可他终究不是他。随着我们相处时日的增多,我愈发感觉到他的陌生。

    他和他,真是有太多不同啊。

    我的资凤翔,在我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我明白他的所思所想,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段煜成呢,却包着一层厚厚的壳,除了名字,除了那张脸,其他的,我几乎是一无所知。

    是不是很悲哀?

    他是一个影子,而我把自己沉重的相思寄放在一个影子上,待真相大白的那天,会不会演变成无法承受之重?

    谁会甘心成为谁的影子?

    一个连我的上一场似是而非的恋爱都会吃醋的男人,会甘心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