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与杨丽丽的对话,白鹏在走廊里听得一清二楚,也在努力分辨出他们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知道自己杀人案发,也知道杨丽丽在冒险维护他。

    白鹏的头脑足够灵敏,很快将前因后果推敲明白,甚至听出杨丽丽中了圈套,一番开脱言辞反而坐实了“排骨哥”的作案嫌疑,这也有令她自己再度身陷“包庇罪”的危险。

    但白鹏就算再聪明十倍,也不知如何应对现代法律问题,思前想后,唯一的念头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论警察还是黑帮,绝不允许伤害到丽丽。所以,他才会趁老傅出门抽烟的时候凑到他耳边,拿“杀全家”来威胁他不许动杨丽丽一根汗毛。

    可问题是,老傅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杨丽丽,也不相信一个流浪汉能把他全家怎么样,倒是因此对白鹏的目无法纪印象深刻,而且认出了白鹏就是“排骨哥”,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却坚定了抓捕白鹏的决心,打算让这个功夫高强的法盲体验到专政机关的厉害。

    警察走后,白鹏来到杨丽丽门前,手抬起,又放下,犹豫再三,终于敲了敲门。

    这次杨丽丽记住教训,先趴在猫眼上看了看,确认是白鹏才开门,先左右观望,然后将他一把拉了进去,关上门低声喊道:“你来干什么?警察刚刚走!”

    白鹏笑道:“我当然要来,昨天你就说了,让我搬来跟你一起住。”

    “昨天是昨天。”杨丽丽目光低垂,并不与他对视,“晚上我想过了,咱们还是分手吧。”

    白鹏敲门时就有思想准备,吵架之后总要有一个人先投降,这个人显然应该是他。于是继续微笑:“生米做成熟饭了,现在想分手已经晚了。不过昨晚我说话确实过分,对不起!”

    杨丽丽神色憔悴,转身走到沙发坐下,一手撑额,低头叹道:“说真的,分手吧。反正我也不是处女,你不用负责任。”

    “真的想分手?”白鹏见她认真,在门口愣了一阵,追到沙发前:“就因为我不让你去歌厅上班,是因为这个吗?”

    杨丽丽抬起头望着白鹏,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我漂亮吗?”

    “很漂亮!”

    “你知道有多少大款老总想包养我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如果愿意陪人睡,一个月可以挣多少吗?”

    “几万吧。”白鹏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我没做这些!我是想挣钱,我在歌厅上班,陪酒卖笑,哄客人开心,什么话都能说,可我知道什么事不能做!我没做!我不做!”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好姑娘。”白鹏坐到杨丽丽身边,将她轻轻搂住,“我昨晚的话很过分,但心意是为了你好。”

    “扯!你就是醋性大发!外加兽性大发!”杨丽丽从他怀中挣脱,走到冰箱前,取出听装啤酒打开,仰头一口气灌下,喘息片刻,又道,“就像两年前的小猛哥,面馆客人开个玩笑他也要吃醋生气!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你走吧!我这条件,就算不去歌厅,在哪都被男人包围,你有吃不完的醋!”

    这次轮到了白鹏以手撑额,低头不语。

    杨丽丽看了他的样子,心中一软,口气跟着变化:“如果还要跟我在一起,就把你那些醋劲收起来,别管我在外边的事。”

    “我不是吃醋!”白鹏抬头吼道,“哪怕你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妹妹,是我女儿,是我好友,只要是我亲近的人,我都不允许你继续做这行!”

    “你吼!你吼!你吼到全楼都听见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小姐!”杨丽丽将手中啤酒罐狠狠一摔,叮铃当啷滚到屋角。

    两人接下来的吵架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杨丽丽坚持认为白鹏小心眼,白鹏强调自己不是吃醋,是关心爱护,可问题的关键最终总是落在现实问题,白鹏没钱,也不懂怎么挣钱,如果杨丽丽不去歌厅上班,两人的日子没法过。

    这个局面让白鹏深受刺激,将脸重新埋回手中,深呼吸调整心绪。

    激烈争吵后,杨丽丽脸色也有些发白,脚步疲惫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寂静,窗外传来几声小孩的嬉闹欢笑,越发衬托得屋里阴郁压抑。

    最后还是杨丽丽先开口,声音微弱,幽幽道:“我想过再去卖服装。可是给别人打工,就算生意好有提成,一个月最多三四千块。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挣这么多很满足,吃糠咽菜也开心。现在不行了,吃不动苦了,没空调我都睡不着觉……天哥,我愿意养你,养多久都行,就是求你别跟我闹,让我踏踏实实上班挣钱!”

    “好,我不闹了……”

    白鹏声音也很疲惫,默默取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他手机上只有两个号码,第一个是“杨丽丽”,第二个是“老相好”,杨丽丽就在眼前,那么自然是要打给另一位。

    杨丽丽见状也是醋意大发,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答应我不跟她联系的!咱们还没分手呢!”

    白鹏置之不理,在“老相好”三个字上按了下去。

    神秘叶姓女的声音欢快地在另一端响起:“大侠,有事需要帮忙吗?”

    “我想挣钱,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提示或者帮助我吗?”

    “好啊!来横店拍电视,我有一部武侠剧需要武术替身,每月五千,是这个行当的顶薪了,可以吗?”

    “五千,可以!”白鹏也不问什么叫“替身”,能挣钱就行。他将手机稍稍拿远,抬头看向杨丽丽,“她叫我去拍电视,每月挣五千,如果你卖服装挣三千,咱们一共八千,够花了吧?”

    杨丽丽对这个比她更美的女人耿耿于怀,板着脸:“让我猜着了,她果然是演艺圈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圈子脏着呢!女演员不跟导演睡觉根本出不了头!你去跟她混在一起,我再也不理你!”

    白鹏不知道啥叫导演,却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又将电话拿回耳边:“横店在哪?”

    “在浙江,离义乌不远。”

    白鹏神色一变:“我现在不能离开,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在北京挣钱?”

    电话对面沉默一阵,似乎叹了口气:“大侠,你的知识技能,也只有武功能派上用场,别的工作你能做什么?老板们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可能花钱雇个没用的人,何况你没有身份证,保安保镖都不能做。要么,你就投奔黑社会做个打手?”

    白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右手使出过大的力量捏烂手机,淡淡一笑:“好,知道了,你也认为我没用,以后不麻烦你了。”

    然后也不说再见,直接挂断了电话。转眼短信声响,对方发来四个字:“面对现实”。

    杨丽丽托腮而笑,阴阳怪气道:“为啥对大美女冷冰冰的?人家还想找你一起拍电视呢!网络红人排骨哥出演,多好的噱头!肯定热卖!就这样,她只肯给你五千,对你真够好的!”

    “不用嘲笑我,我知道自己没用。走了,你保重!”白鹏将手机揣进兜里,猛然站起身,却不留神由于姿态的突然变化,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了出来。

    “别走!咱们不是还在谈判嘛!”杨丽丽一跃而起,扯住白鹏的衣袖,“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不干涉我上班,我也保证对你好,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早晚攒够钱,我就不干这行了。”

    吵到现在,第一次得到杨丽丽挽留,白鹏转身将她抱住拥进怀中,却说不出话,泪水一滴滴落在她头发上。

    杨丽丽轻声一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上班前在我下边贴个封条,下班回来你检查。”

    “胡闹!”白鹏心中虽然难过,却还是被这句话逗笑。

    杨丽丽趁热打铁,撅嘴仰头,娇滴滴索吻,等两人拥紧了舌来舌往吻到情浓,她才轻声耳语道:“老公,再忍一年,等本钱攒够,我就不去歌厅了,咱们开个夫妻小店。”

    白鹏终究不愿意她还去那种地方,皱起眉头。

    杨丽丽不容他开口反对,继续道:“我保证,让他们连摸都不会真摸着。不信你看我的内衣内裤,都是防狼的,解不开脱不掉!”

    昨晚她跟白鹏吵架之后,回房没换衣服没洗澡,直接和衣而卧,所以到现在穿的还是上班的服装。

    白鹏笑了笑:“好,我看看。”

    说完便推她躺倒在沙发上,掀裙子研究。那裤子也不算多么奇特,就是一件厚实平角裤,但腰带束得紧,结构让人弄不明白,往下硬拽显然行不通,杨丽丽腰身纤细,下边的臀却滚圆翘挺,加上凸起的胯骨,成为难以克服的天然屏障。

    “怎么样?”杨丽丽得意地笑,“我不反抗,你都没办法。”

    白鹏锲而不舍,凑近了细看,又将手指嵌入裤腰研究许久,终于找到坚固的暗扣,高喊一声:“大功告成!”解开就拽。

    “别真脱呀!坏东西!”

    所谓“分手”,只是计划好的恐吓而已,杨丽丽也怕真的伤了白鹏的感情,只有赶紧用亲热来弥补。这时候她捶打嬉笑着,半真半假的抵抗迅速崩溃,任由白鹏将裤子扯下。然而白鹏下一步却出乎意料,不是按常规爬上身,却将头埋到她两腿之间,舌尖舞动,给她带来一阵怪异酸痒。

    “停!”这次她的抵抗凶狠起来,嗓子喊破了音,“你变|态!别这样!”

    在她的观念中,无论女对男还是男对女,这是专属“日本动作片”的恶心事,难以接受。

    可白鹏已经下定决心,自然不会被杨丽丽的抵抗所阻挠。

    最终,她只能满脸通红,拉裙子盖住白鹏的头,仿佛眼不见为净,多少能减少一些罪恶感,同时扭动身体带着哭腔呜咽:“别这样……我没洗澡……”

    然而,气味的浓郁只会让白鹏更激动,吃得越来越投入,杨丽丽自己也很不争气地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开始享受这种羞耻快乐。

    当白鹏最终爬到上面,狠狠冲入她身体时,两人都已陷入狂乱。杨丽丽四肢都紧紧盘在他身上,指甲直抠到他肉里,喊叫声也比前一天更响亮。

    两人尺寸尚未磨合配套,一方势欲撕裂,一方紧紧挤压,强烈对抗反而给彼此带来额外刺激。迷醉喘息中,都争着将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向对方耳中灌去,此前吵架带来的伤害消弭无痕。

    ******

    白鹏和杨丽丽在屋里哭哭笑笑分分合合之际,一辆车窗贴膜的越野车停在了汇龙小区门口,车中副座的男子举起报话机:“一组就位!”

    另外两名年轻男子来到11号楼下,在草地中的石桌支了棋盘,相向而坐,摆出认真下棋的模样,其中一人却悄声对着自己领口说话:“二组就位!”

    远方的老傅也拿着报话机:“一组盯,如果嫌疑人离开小区,二组跟踪,先别让他跑了,伺机搜集证据,有事及时通报。”

    他已经九成九确定“排骨哥”的杀人嫌疑,但无论他多么确定,没有直接证据都只能算推断,凭他一个专案组,想调动特警队支援抓捕,没有过硬证据说不过去。

    警方忙着布置监控“排骨哥”,黑社会也在忙着寻找“古天乐”。

    午后,红宝石ktv刚刚开门,就有五名壮汉挤了进来,一水的黑衫墨镜,若非天气太热,恐怕还要披挂上黑西装。

    这些人进来并不消费,凶神恶煞在门口一拦,不许任何人进出。

    歌厅里只有两个值班服务生,见状心惊胆战,一边给韩经理打电话,一边询问对方来意。

    那五人提出的要求很简单,天黑之前交出昨晚打人的名叫“古天乐”的服务生,否则歌厅生意别想再做。

    韩经理闻讯而至,向他们解释“古天乐刚来上班两天,现在也跑了,歌厅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

    “一个‘跑了’就完事了?事是在你们这儿出的,交人也落在你们身上,天黑前不见人,别怪弟兄们不买琛哥的面子,你们这生意别做了!”领头墨镜客皱眉吼道,还向韩经理步步进迫。

    韩经理不动声色,心中盘算对方这五人,就算找到“古天乐”,也一样是挨揍的货,昨晚他们老大和四个保镖都被打得很惨。想到这里,他眼光扫过几人身体,猛然一惊,其中有两人腰间衣服隆起,显然带着违禁的家伙。

    “我提醒你们,这儿是北京,天子脚下,江湖规矩不能动枪!动枪就通天,不知要牵连多少人!”韩经理目光向那两人狠狠射去。

    “呵呵……”其中一人从腰里摸出家伙来,“看看清楚,这算不算枪?”

    原来是电击枪,亦称“泰瑟枪”,扣扳机后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连接着导线的电极,射程虽短,中者立瘫。这枪也违禁,却不像手枪那么敏感,也没有声响或者附加伤害,只要不被警察看见就没什么问题,对付拳脚厉害的敌人也相当有效。

    韩经理点点头不再说话,心想“这‘威哥’还算有点家底,装备不错,听说他们贩毒,应该是真的”,但也没什么畏惧,转身进了前台检查工作准备。

    “别装模作样了,我们威哥有令,不交出人来,绝不让你这烂歌厅再营业!”墨镜客继续威胁。

    好像为了证明这种威胁的力度,当有人要推门进歌厅的时候,两个靠门的墨镜客各自用肩膀将门顶了回去,显然是不许任何客人进来。

    门外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面皮白净,笑容和煦,敲了敲门玻璃笑道:“两位兄弟好大的力气!可你们既然要我交人,怎么不让我进去说话?”

    来人居然是江湖人称“琛哥”的王琛,包括红宝石在内许多歌厅和会所的老板。几名墨镜客对他保持着基本的尊敬,开门将他让了进来,但向他要人的口吻依旧强硬。

    王琛听了也不动火,摇头笑道:“你们也明白,这件事本人冤枉得很,刚招来两天的小工,我哪知道他的底细?”

    “那就对不起了!”几个墨镜客又如一道墙般将门堵住。

    王琛叹道:“来,到旁边包间谈谈。”

    墨镜客不肯,坚持要堵在歌厅大门口等说法,态度极为执着。

    “你们好歹戴着墨镜,是黑社会,不是讨欠薪的民工,堵门算什么?”琛哥呵呵笑着,独自向包间走去,“想要人,来包间,谈不拢你们再堵也不迟。”

    领头墨镜客想了想,低声道:“你们堵着,我跟他谈。”

    走到包间门口,他又迟疑起来,向弟兄们一招手:“都进来!”

    王琛进了包间,解开自己领口的衣扣,笑眯眯说道:“很热吧?”伸手按动墙上开关,启动了空调。

    五名墨镜客扇形围着王琛,并不答话,只等他进入主题。

    王琛转过身来,将金丝眼镜摘了下来,放进上衣口袋,笑眯眯望着他们,可是眼中却射出两道与那笑容不匹配的寒光。

    门外的前台,韩经理正在检查值班表,忽听包间里响起几声击打和惊呼惨叫。他神色间并不意外,与身边的服务生领班对视一眼,摇着头笑了笑。

    包间里,琛哥拳脚膝肘连环出击,转眼间五名墨镜客哼哼唧唧躺倒一地,事实上已经不能称他们“墨镜客”,因为五个墨镜飞的飞,碎的碎,没有一副还留在他们鼻梁上,一支刚掏出的电击枪也被踢到天花板上,落下后摔得七零八落。

    王琛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手指关节上的血迹,掏出金丝眼镜戴回鼻梁,笑容不变,眼中凶光重新变得和煦温暖,低头轻轻踢了踢领头墨镜客:“哥哥我在南疆杀人如麻的时候,你们还在老爹裤裆里挂着,今天只是一个教训,以后还来捣乱,我就用别的法子对付你们了。”

    领头墨镜客哭丧着脸:“对不起,琛哥……”

    王琛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松开手,飘飘悠悠落在墨镜客身上:“这是那个古天乐的住址,我王琛做事一向公道,你如果客客气气地要,我也会客客气气地给。你来横的,我只好让你横着。”

    说完话,王琛飘然而去,领头墨镜客挣扎坐起,将写着白、杨二人地址的纸片举到眼前,咬牙骂道:“妈的,祸根都是你这小子,老子宰了你喂狗!还有那个杨丽丽,先奸后杀!”

    既然琛哥惹不得,他们一伙人在红宝石歌厅挨的两顿打,仇都记到了白鹏头上。

    正发狠之际,“啪嗒”,一颗牙齿从他口中滚落,挂着一道血丝落在眼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