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越朋、速卖三人趁乱逃出了姑苏,奔出吴国国境。先至艾城,一路寻访庆忌下落,访得庆忌已经到了卫国,几人便择路往卫国而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这日吴王阖闾刚上得早朝,有殿前侍卫上来禀报,说是昨夜监狱里走了要离。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夜里打劫了监狱,要离已经趁机逃去,不知所踪。

    吴王心中会意,便不问狱吏失职之罪。但要离逃走,投奔庆忌是叛国大罪。于是阖闾广颁文书,传谕各地,颁要离之罪。

    吴王再传令殿上甲士:要离秘密逃狱,有不轨之心;此人背信弃义,叛逃他国,罪不可赦!立令甲士速到监狱提出要离的家小,将要离妻子斩于市井,并焚尸灭迹,派人四处宣要离之罪,让百姓知道。

    阖闾议罢朝事,回到后/宫,此时已到正午时分。阖闾由几位宫监引着,刚抬步踏入寝宫之门。见小女胜玉在侧,正赔着她母后在唠叨些什么。

    看来朝中要离之事并没影响到阖闾的心情,吴王面色和暖,问胜玉道:“好几天都没见你过来,也不来看看你父王,你整天闷在屋里做些什么呢?”

    胜玉忙过来见了阖闾,强笑道:“以前我求过父王,想让子文将军给我从市井捎点什么,但是一直也没见着他。也不知父王整天让他作些什么?”

    阖闾没接女儿的话,却扭头对王后纪子笑道:“寡人也搞不懂,我们胜玉现在要娴静得多了。也没见她欺负她的哥哥们。胜玉,今天就在这里吃午饭再过去,你好久都没有陪陪寡人了。”

    纪子于是吩咐侍女去后厨转告庖人,准备好公主胜玉的食具菜肴。

    阖闾今天的心情很不错,虽然明白女儿刚才就是想间接询问子文的去处或是下落。女儿也学会了委婉,怕惹自己生气。子文离开吴宫后一直悄无声息,看来胜玉已经开始在想方设法寻找答案了。阖闾寻思着,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了。

    胜玉见父王赐宴,便领命称谢。不到半晌,庖人上了菜肴,侍女摆放安箸之后,吴王、纪子、胜玉各自落席归座,开始用餐。

    此次庖人为吴王上来的主菜是蒸鱼。因为吴人大多信鬼,虽说阖闾也深爱鱼炙味美,但专诸以梅花鱼炙奉于王僚,藏鱼肠之剑于鱼腹之中,故而一击成功。阖闾认为那梅花鱼炙有些不祥,宫内便不再做烤鱼。

    可能那鱼炙,永远记录着那段血腥的传奇,记忆中已经变成锋利的鱼刺,让阖闾不敢触及。

    为了满足阖闾爱鱼的嗜好,庖人经过一番尝试,做出了一种叫着清蒸鲈鱼的蒸鱼,味取其鲜,与浓烈的烤鱼截然相反,阖闾也甚为喜爱。在阖闾的影响下,后来吴宫以吃这种清蒸鲈鱼成风。

    这次的蒸鱼做得十分入味,阖闾吃了近半。抬头看见胜玉案上却无蒸鱼,只摆着几味平常菜肴。

    阖闾微温道:“怎么胜玉面前无鱼?”

    宫监上来回话:“今日庖人并不知公主会在此用餐。王后传后厨备餐时,已经来不及准备这蒸鱼,所以请公主恕罪。”

    阖闾知道胜玉平日不在这里用饭,庖人准备不及所至。于是吴王唤过侍女,把自己案上剩下一半的蒸鱼赐予胜玉。

    胜玉见父王赐鱼,但见已食其半,那鲈鱼露出半边整齐的鱼刺。胜玉厌恶地望了一眼那盘剩鱼,虽说心里十分不悦,但也不敢推辞。

    胜玉起身相谢,坐下后继续用餐,却也并不吃那蒸鱼。

    用餐之后,胜玉辞了父母,领着宫女往自己的寝宫而来。因为想着中午父王赐鱼,胜玉心里十分郁闷。

    今日到父王寝宫本意是想问点子文的下落,但父王并不接茬,口风很紧。看来从他们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真实的情况的。因为父王一直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胜玉就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按理,父王要对自己掩藏些什么呢?

    胜玉想不明白这些事。

    正在那里默然伤怀,此时有一位随侍左右的小宫女,比自己应该年小一些,平日和胜玉常相玩耍。因为这女子是越国贡奉上来的一位婢女,胜玉一直呼她为越女,很得胜玉的喜欢。

    那小宫女见胜玉身边无人,就低声对胜玉道:“公主,婢女听王后身边的姐姐们说起过,好像子文将军在什么艾城。”

    胜玉听后一震,自己多次向父王问过子文的去处,但一直都没得到个准信。见小宫女说得有鼻子有眼,便问道:“子文将军不是出使越国了么,怎么会在艾城?你别是听得不真罢?”

    小宫女只图嘴快,便接嘴道:“怎么不真!公主,婢女还听说这子文将军是一个人到的艾城,去刺杀一个什么太子的。但是却失了手。”

    “你别只讲个半截话,快讲啊!失了手后这么样?真是,你急死我了!”

    “姐姐们说子文将军原来经常来宫里,陪着大王。她们都说子文将军是个英俊后生,可惜这下再也看不见他了。”

    “又怎么个不能了?难道他失手后被人抓起来了么?我可以让父王派兵去救他啊。”

    那越女道:“子文将军去艾城肯定是大王派去的吧?大王让子文将军出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婢女听说子文将军失手后被别人害了性命,所以公主一直也见不着他。”

    胜玉听后如五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早灰了大半。再一想每次问询子文的消息,父母都是支支吾吾的,心里便认为越女之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胜玉越想越伤心,便让那小宫女出去,自己要独自呆上一会儿。

    胜玉站起身来,透过薄纱的窗棂。她望着外面那方鱼池,禁不住就想起一些以前的片段:

    虽说自己那时还是个小女孩,时常会拉着他的衣襟耍赖。但是,只有他是真正爱护着自己,没有父王那样的威严,也没有母后那样的琐碎,子文就刚刚好。

    不知怎么回事,那是除了自己的血亲之外,自己最信任的人。

    自己可以对他毫无顾忌的耍赖;趴在他结实的背上去摘桃树上高高的花儿;逼着他拱起屁股去逮躲在石缝里的蛐蛐儿。在他面前,没有顾忌也不需要遵守那些太多的条条框框。因为,子文为自己带进来的那些有趣的物件,那是自己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

    自己身居高墙大院之内,子文给自己带进来的宫外之物,在胜玉看来,那是外面的、陌生的整个世界:有玲珑的用竹丝编制的小篓儿,小谷箩等,上面编出有梅花眼、菱形格的花纹来,都是些各色小玩意儿;还有就是黑皮陶罐啊或是鸟形小樽之类的时兴之物。还有用木头雕成的各色小型器物也十分有趣,比宫里那些辉煌的金器、玉器更来得可爱、好看。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件,让自己惊讶不已,已经沉迷其中了。

    胜玉的眼泪就那样慢慢浸下,脑里浮现出中午父王赏赐的半条剩鱼来。那条鲈鱼,用那只惨白的死鱼眼瞪着自己,惨白而且变得诡秘。

    胜玉独自一人,也没心思唤人,就颤巍巍地出来看鱼。宫女们见了,忙过来跟随服侍,陪胜玉到了那方鱼塘。

    胜玉令人拿了些栗米碎屑,喂了一阵池中的红色鲤鱼。这些鱼儿,似乎都在水里翻着白眼,让胜玉惊悸不安,头疼欲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