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春喜抱着冯书桥一路逃亡,最终把他送到了翼王石达开的手上。石达开虽然也和冯书桥的祖父冯云山同为太平天国的王,但其实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早年便是冯云山带他出山,他感念冯云山对他的知遇之恩,很重视这个冯家的遗孤,干脆收冯书桥为义子。而春喜自己却因为心力交瘁,在把冯书桥交到石达开手中的一瞬间,吐血身亡,最终因为一口怨念难以投胎转世进入轮回,化作鬼仙。

    听完这些,我不由十分震惊,难怪我一直觉得冯书桥气质温文儒雅,猜着他也许有什么很好的出身,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平天国南王冯云山的后人!这……这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冯书桥的眼神里充满悲伤,似乎不愿回忆起那段往事,想到他经历过这么多生离死别,我也心疼不已,“后来呢?你为什么这样年轻就……”

    冯书桥长叹一口气,“义父石公待我视如己出,而他自己也是年轻有为,耿直不屈。定都金陵之后,诸王走上了清王朝的老路子,只顾享乐,唯有义父洁身自好,从不搜刮民脂民膏。最后因为不愿参与诸王内讧,他更是远赴安徽避世。离开南京的时候,只带了我这一个义子同行。而后来发生的事,也证实的他的担忧是对的。”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听得津津有味,索性坐到了箱盖上听他说。

    “后来,义父留在南京的所有家眷,都被与他有过节的北王屠杀了。”

    “啊!”我捂住嘴,从冯书桥的叙述之中,不难看出他对其义父的崇拜和尊敬,想来他自一出生便成孤儿,跟这个义父一定感情深厚,更何况这个义父如此神勇正直,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对他崇拜起来,一代枭雄,竟然落得这样一个天煞孤星的下场,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冯书桥也目露悲伤,“当时义父是可以带着家眷奔逃的,但是他却选择先带上我,以不负春喜重托,不令冯氏一门绝后,没想到……”

    “石公果然是好样儿的,唯此真男子本色也,你不必悲伤。”我只好安慰道。

    冯书桥看了我一眼,“后来天国内部越发混乱,洪秀全只得亲自再请义父出山,义父不忍见天下苍生涂炭,不计前嫌重回朝野。因为处事公正以身作则,义父十分得人心,又引起了洪秀全的嫉恨,他一时间也不敢杀义父,便命他外出征战拿下四川。

    义父领命之后,一路带兵杀到长江渡口,让对岸巴蜀的清兵闻风丧胆。无奈天不遂人愿,赶上了百年难遇的洪水,长江暴涨,义父带领的军队四次抢渡而过江不得,粮草耗尽,数万将士饥寒交迫,最后义父决定接受敌军劝降,以一己之身渡江投降而保三军,没想到义父只身进入敌军大营之后,敌军反悔,将河岸对面的太平军残杀殆尽,而江这边的义父也受到凌迟处死。”

    冯书桥说着说着,我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安慰道,“都是百年之前的旧事了,纵使你义父当年没有上当投降,现在也早已归于黄土,伤心也没有必要了。”

    冯书桥默默低下头,低声呢喃,“我当时也随军在他左右,他临死前还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带领三军突围。”

    我一时沉默,连我对那个百年之前素未谋面的英雄也产生了深深的敬佩,更何况是从小被他言传身教的冯书桥呢?

    冯书桥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除了叫我带领三军突围,义父还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他一定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提前交代了后事。我有负义父重托,让三军全军覆没在清兵刀下,自己在一小队死士的掩护下,逃回了安徽。”

    我伸手握住冯书桥的手,“这事儿真的不赖你,是清军无赖,骗了你义父,你若是不逃亡出来,只怕连你义父交给你的东西都要被他们夺走。”

    冯书桥有些感激的看向了我,他一定把这件事独自闷在心中,自责了百十来年,现在我这一句替他开脱的话,都让他好受多了。“后来清军一路追杀于我,我不得不东奔西走。义父的死讯传回洪秀全耳中之后,他不但没有派人来救援我,反而也派人来追杀我。”

    “什么?!这个小人!怪不得他最后要灭亡!”我愤怒的说道。

    冯书桥苦笑一声,“我一开始以为是洪秀全心胸狭隘,嫉妒义父得人心,因此斩草除根,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他们对我的追杀,全都是因为义父留下的那件东西。我最后也是因为这件东西丧命,就连你我今日的处境,八九不离十也是因为那件东西。”

    我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吕三尸、玄武那些人全都是因为你义父留下的东西在与我们周旋?!”

    冯书桥虽然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得这么多人明争暗抢?”

    冯书桥指了指箱子里的金元宝,“就是它们咯。”

    “金子?”

    冯书桥点点头,“没错。”

    我看着眼前的四大箱金元宝,这确实是很大一笔财富,但是显然并没有大到让两个政权的首领都争得你死我活啊。冯书桥看到我的表情,便知道我在想什么,扬起嘴角笑了笑,“这点金子肯定不足以让那么多人惦记,但是,如果是这里的十倍,百倍,千倍,乃至万倍呢?”

    我愣在箱盖上一动不动,难道石达开给冯书桥留下的事一笔巨大的财富?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到一声遥遥的惊叫,“啊!”

    我和冯书桥都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是吴阳阳!”我们都迅速的拔脚往外跑去,吴阳阳就那么叫了一声之后,便又没有声音了,看来也是不知道我们就在附近。循着他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冯书桥牵着我小心翼翼的快步走着。

    “天啊,肯定是有山魅在追他,或者……他已经被山魅咬了!”我一阵自责,若是我们刚才就回去找他,说不定这会已经找到了。冯书桥没有说话,突然立住,侧着耳朵细细的听着。见他如此,我也停下了脚步。

    他大概听了三四秒钟,又把我牵住,“这边。”

    “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我跟着他踉跄的跑着,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厮打声,心想原来冯书桥还有这等厉害的本事,可以听到常人听不到的细微声响。

    再绕了几个弯以后,吴阳阳的挣扎声越来越大,仿佛近在耳边,可是远离那个发光的溶洞之后,我的双眼又已经陷入了黑暗。冯书桥牵着我的手忽然松开,与此同时,他也对着我喊道,“贴住石壁别动!”

    紧接着我就听到一声类似动物或者野兽发出的嘶吼声,吱吱声,然后一缕头发从我面上扫过,湿漉漉黏腻腻的,我大惊,知道这是山魅的头发,全身都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而冯书桥的手已经重新牵住了我,“山魅已经跑了。”

    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吴阳阳呢?”

    “在地上躺着呢,好像受了伤。我得背他出去。”冯书桥说着,扯开自己的外套,递了一片衣角到我手上,“你牵着衣角,我背他。”

    我颤巍巍的牵住了那片衣角,只感觉到冯书桥的身上已经压上了一具身体,我知道冯书桥能再黑暗中看到东西,便问道,“他怎么样了?”

    冯书桥顿了一下,“没怎么样,你跟快些。”

    我知道冯书桥一定是在骗我,因为他很少会跟我说这样的话,吴阳阳一定伤得很重,要不他不会让我走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