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脚脸色瞬间就白了,“什么?”

    “小惠死了。”

    咕咚一声,邱大脚倒在田埂上,被其他劳作的汉子们扛着送了回去。

    小惠掉到院子的井里淹死了。

    邱大脚知道这事儿和四珍脱不掉关系,但是四珍一口咬定是小惠自己失足掉了进去,自己在里屋带孩子呢,没注意到,等到中午做饭打井水的时候才发现了小惠的尸体,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又能怎么办呢?看着孙儿肉嘟嘟的小脸,那是他的妈啊!女儿死了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难道还要再没了媳妇吗?那这家还算个家吗?自己守寡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家能像个家吗?

    葬了小惠,四珍以为没人发现她的把戏,越发的得意,除了一个小姑子,还剩一个老太婆,她干脆管婆婆叫老不死,总希望有一天能咒死婆婆。孩子爸爸小刚是个懦弱又惧内的人,只能偶尔悄悄给自己的妈塞两个钱,让她自己去买点吃的买点穿的,媳妇他是不敢得罪的。因为每次自己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那个泼妇就会手捏一把剪刀,抱着孩子大哭大喊,“不过了不过了,在你家吃尽了苦头给你生了儿子还不收你待见,我死了算了,这孩子跟着你以后也是受后妈的虐待,不如跟着我一起死了算了!”

    邱大脚的忍耐,还是把一大家子的日子过成了这样,有时候他也会很后悔。

    此时她两只老眼饱含热泪,“我知道,是小惠回来报仇了。我前几天看到她了,就在井口,晃晃荡荡的。”

    四珍一听这话,两眼凸出来老远,一副受惊的样子,蹿到床头抱住儿子,“不是我,不是我!”

    邱大脚不再忍让,她冲到四珍面前,将她一把扯开砸到地上!她不是弄不死这个泼妇,做了几十年的农活,她的力气大着呢!“是你!你害死了我女儿!现在她回来找你儿子偿命了!你死不足惜,我孙儿却跟着你受苦!你给我起来!起来!去井边给小惠磕头认罪!叫她放了海波!”

    四珍眼里的婆婆一直像头老牛一样只会干活,没有脾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邱大脚,立刻吓坏了,抱着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哭了起来,一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啊,啊,不是我……不……小惠……嫂子是无意的,你放过海波!”

    冯书桥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对婆媳,忽的冷笑一声,“别说去井边磕头认罪,你现在就是下到井里磕头认罪都没用。”

    邱大脚一惊,“怎么,小惠连自己的外甥也不放过吗?我去求她行吗?”

    冯书桥对邱大脚语气便温和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小惠冤死在井里,怨气太深没法转世投胎。你家院子里盖的那间小房子,也是一间凶房,前不搭院墙后不沾主房,是为风水学上的停尸房,阻挡着整个宅子的阳气吸收,阴气越来越重,养了小惠两年,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怨灵,怨灵心里只有死的那一刹那的恨和仇,必要拉个替死鬼才算,才不管小海波是不是她的外甥呢。”

    “我的海波啊!我的小惠啊!这可怎么是好!要了我的命算了!”坚忍如邱大脚,听到冯书桥这番话也崩溃了。

    就在这时,海波的爸爸带着海波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娘也来了一大批人,挤进房间都要来看小海波。冯书桥挥挥手,“叫他们都出去,越多人进来冲撞,这小家伙的命掉得越快。”

    邱大脚连忙出去堵住了门口,“都走,都走!”海波爸爸小刚听了邱大脚转达的冯书桥的话,连忙让四珍的娘家人都回了,众人离开之后,小刚扑通一声跪倒在冯书桥和我面前,“两位菩萨!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老婆犯下的错我愿意弥补,小惠要是必须要替死鬼才能投胎,我这个做哥哥来给她当!”

    听了这话,四珍和邱大脚都抱住小刚哭了起来。

    我看着这个平时那么懦弱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说出这一番话来,我倒是对他刮目相看几分,摇了摇冯书桥的衣袖,“你有办法吗,这孩子……毕竟还小,不该承受这些恶果。”

    冯书桥朝房子四周看了看,皱眉说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小惠怨气太重,要安抚她的恶灵,这个家里必须有人见血。”

    “我来。”小刚和邱大脚异口同声,只有四珍缩在角落里不敢搭话。

    冯书桥鄙夷的看了看瑟缩发抖的四珍,低声对小刚和邱大脚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小惠母亲,一个是她哥哥,都是血亲,见了亲人的血,只会让她更狂暴戾气更重。到时候就不是见血能解决的事儿了。”

    邱大脚和小刚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锁定到四珍身上,四珍发疯一样的把手乱挥,“不,不!她会要了我的命的!”

    小刚满脸痛恨,“要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些事儿!你自己怕死,儿子也不管吗?”

    四珍爬到小海波的床头抱着小海波的头哭哭啼啼,精神接近崩溃。冯书桥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怕,只是让你出点血骗过小惠,让她心里的怨气出了好好投胎去就行,又不会要你的命,还有我在呢。”

    四珍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冯书桥,“真的?”

    在我和冯书桥的劝说下,邱大脚的愤怒呵斥以及小刚的胁迫下,四珍终于答应了用自己的血去化解小惠的仇恨和怨念。

    冯书桥说小惠会在午夜凌晨的时候现身,时间尚早,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便叫小刚骑着摩托去镇上买回来,小刚腿脚快,没一会工夫就置办回来了,有铜镜、红绳、朱砂、雄黄等等辟邪驱鬼的东西,又让小刚在院里的桃枝上折了几根桃枝,从自家的米桶里抓了几把糯米,还上邻居家里讨了两碗黑狗血。这些东西冯书桥都是吩咐小刚去弄,自己并不沾手,我知道他自己也是刚刚上了这具尸体的身,做不到身灵合一,也是个半人半鬼的东西,不能碰这些。

    邱大脚默默地看着众人准备这一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听到她喃喃的念叨了一句,“这些东西是用来对付小惠的啊。”听得我心里酸酸的,一个做母亲的,为了家里活着的人,不得不用这些惨烈的方式去对付已经死了的闺女的鬼魂,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邱大脚看了一会,便自己转到厨房里不吭声不吭气儿的拾掇了一桌晚饭,说还要到十二点多才能做法事,都先吃点儿垫垫肚子。四珍因为今晚的牺牲者竟然是她自己,一向胃口很好的她竟然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没有胃口,小刚一边面对着要死不活的儿子,一边是闷闷不乐的老婆,也吃不下什么,邱大脚更不必说了,摆好饭菜就端了个小板凳坐到一边抹眼泪去了,冯书桥象征性的吃了两口也就放下了筷子,一桌人最后大吃打嚼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实在是饿啊!可是看着大家都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又不好意思这么没心没肺,赶紧扒了两口只好也抹抹嘴不吃了。

    农村灯灭得早,我们在小海波的床头守到了九点多,整个村子几乎都陷入了静谧。我也开始打起了哈欠,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我真的是累了。冯书桥看了看我,说道,“还早呢,让邱大娘给你找间屋子睡一会吧。”

    我连忙摇头,“这怎么行,大家都等着呢。”

    邱大脚也说道,“丫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你家那位小伙子,他那么稳重,我相信他能全部解决好的。”

    邱大脚这么说的时候,看看我又看看冯书桥,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更不愿意独自去睡觉了。只是坐在一边,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开始不断地点着头打起了瞌睡。邱大脚见我这样,推了推我,“闺女,你都困成这样了,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带你到隔壁房间睡一会吧,你要是不去,大娘心里不好过。”

    看着邱大脚满脸皱纹又疲惫不堪的脸,我真的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看了冯书桥一眼,他也点头道,“现在才九点多,十一点半我喊你就是了。”

    我这才跟着邱大脚往另一件屋子走去,这间屋子装修的也不错,墙上还挂着小刚和四珍的婚纱照,应该是他俩的房间,我有些不好意思,“大娘,这是您儿子媳妇的房间,我睡不太合适吧?”

    邱大脚摇摇头,“农村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别的房间没有床了,总不能让你去我外面那间又脏又破的小屋睡吧?再说你又不是在这过夜,不过眯一会儿罢了,你和小冯救了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的儿子,别说睡他们的床,就是让他们把这房子给你也不过分。”

    我连忙挤出笑意道,“大娘您太见外了,都是一个村儿的,该互相帮助的。”

    邱大脚站在床边朝着我的脸看了看,不由愣住了,“我小惠没了的时候,也就比你大不了两岁……”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不做声,邱大脚亲自帮我铺了被子,“闺女,睡吧。”

    “谢谢大娘。”

    邱大脚转过身准备出门,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压低声音对我问道,“闺女,大娘问你个问题。”

    “大娘您尽管说。”对于这个邱大脚,我是既尊敬又同情,因此对她态度也极好。

    “你们等会,要怎么对付小惠啊?”

    我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想法子镇住她的亡灵,争取化解她的仇恨让她超度重新投胎吧。”

    邱大脚的脸上有些落寞,“重新投胎,那不就跟我从此断了母女的联系了吗?”

    我也有些为邱大脚伤心,“大娘,人各有命,小惠就是这么个命,您现在还有儿子孙子,有些事就该看开。”

    邱大脚红着眼眶应了一声,“那要是小惠不愿意投胎怎么办呢?”

    我低头沉思,良久才道,“身为恶鬼留恋人世不愿投胎,便会贻害人间,这个……得收。”

    邱大脚的声音明显的有些颤抖,“什么叫收?”

    “就是用小刚准备的那些东西把她的魂魄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