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掰着干粮,还给孩子们解释着。

    舍放年龄小,吃好的。

    舍援疮正厉害,我把野菜汤,和这点没掺野菜的干粮,给他送去。

    让他趴床上,强撑着也得吃点。

    老不吃东西,咋受得了呢!

    可在家的五口人,就这样下去,有法生活下去吗?母亲能不能想出渡过难关的更好办法?

    浩东见贵香挑着筲,到东门外,大井去打水。

    跑过去,伸手要接担子。

    他眉毛往上扬了扬,大嘴一咧,吼道:

    “快把担子给我,女的哪能挑水啊?”

    贵香不服气地说:

    “你别小看我!我虽是女的,不信挑水挑不过你。”

    贵香说着,就挑着担子向前跑去。

    可挑着筲,摆来摆去的,跑不快。

    浩东一会,就跑到了她的前头。

    为担子不被浩东抢走,她把扁担往上一举,扁担在空中转了起来。

    扁担一转,离心力使两只筲飞了起来。

    担子,简直变成了腾空飞舞的三节棍。

    浩东一见,拍着巴掌,“哈哈哈”地笑弯了腰。

    才不再跟她去抢。

    跟着她,一直走出东门。

    走到井边,贵香放下担子,用井绳钩子勾起筲,续到井里。

    正想打水,却低头指着井下,惊叫起来。

    诶!你看,你看,井里漂个黑东西。

    浩东走到井边,往下一看。惊讶地吼了起来。

    是只乌鸦!

    他直起身子,看着贵香说。

    今年春天,天大旱,乌鸦到处找不到水喝。

    这八成是渴急了,飞井里喝水,没飞出来,淹死里面了。

    他又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大声吼道。

    看看今年这天,旱到啥样了吧。

    老天爷,也不顾人们的死活,专门和咱作对!

    贵香两只手抓着井绳,慢慢拉动井里的筲,想把乌鸦打捞上来。

    可一往上提,乌鸦就漂到筲外去了。

    浩东接过井绳,先把筲沉到水下,再慢慢移到乌鸦的下面。

    然后,极慢极慢地往上提,乌鸦终于被提了上来。

    他边往上拽着井绳,边眉飞色舞地大吼道。

    这下舍申、二援有救了。

    他俩都在长疮,把乌鸦捞上来,给他俩补补身子。

    贵香拍手跳跃道,好!这是个好主意。

    浩东把筲一提出井口,她就从筲里拿出乌鸦,笑哈哈地往回跑去。

    浩东挑着水走过来,贵香在前面倒着身子后退。

    她看到浩东潇洒的步伐,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忽地,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这股激情,最终都集中在眼睛放出来的光上。

    她秋波勾魂地看着浩东。

    这眼神,是血液的燃烧!

    是激情的释放!

    是对爱情的呼唤!

    和对回应的渴望!

    可是,浩东傻乎乎的,分不清,爱情与友情的区别,看不出她眼神的异样。

    他咧着大嘴,只是讪讪地笑。憨憨地扮演着“梁山伯”的角色。

    贵香看到他傻傻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不少沮丧与忧伤。

    但想到乌鸦肉虽不好吃,却能挽救频临危亡的生命,又精神抖擞起来。

    还没进舍申家的外门,浩东就挑着担子,高声大吼:

    “二婶,俺两个兄弟有救了!”

    进了门,贵香提着乌鸦的腿,朝着二妗子,往上一举,兴奋地说:

    “看,从井里捞了只乌鸦。”

    边把它交给二妗子,边说,快扒干净,给他俩炖炖。

    她敏捷地走进厨房,一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就对浩东说:

    “妗子家的水缸里没水了,快把筲提过来,倒缸里。”

    她说着,就到院子里,和浩东各提起一桶水,倒了进去。

    两个人走到舍申床前,坐下。先看了看舍申的疮,见指尖上的好多了,心里都宽慰些。

    可提起芝兰,他俩都有点垂头丧气。

    贵香看了看舍申,低头道。

    朋友们分头到苏家庄及周围的各个集镇、村庄,找了几天。

    可连芝兰的影子,都没见着。心里都很着急。

    舍申慢慢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披上衣服,镇定了一下。

    把头扭向他俩道。

    大家都为朋友尽心啦。找不到,也没法子。慢慢再说吧。

    一个月后,舍申的疮,已经痊愈。

    舍援脊梁上的疮,也出了脓,正在敛口。

    但小麦还没拔节,地里的野菜、树上的树叶,都已吃光。

    日子更加难熬。

    晚上,母亲抄着手,坐到舍申的床帮上,盘算着对舍申说。

    舍申啊,等你二弟的疮也好了,你领他到西乡要饭。

    要是碰上戏班,就教他回戏班去。

    我给你妹妹找了个婆家,也是穷人,人家同意先给养着。

    听了这句话,舍申一惊。

    我领着你三弟,在家要饭。不这样,这日子咋过啊!

    没等母亲说完,他就“腾”地站了起来。

    边跺脚,边甩着两只手说。

    不,娘!那样不是让舍去当童养媳吗?

    今年她才八岁,自家还不会照顾自家。

    到了人家,一会让干这,一会又让干那,不会让闲着。

    再说,妹妹老实,啥活都还不会。

    干不好,还要挨人家的打骂,肯定受气。

    你也太狠心了!

    为此事,两个人起了激烈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