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听到口号声,吓出一身冷汗。

    他脸色苍白,一会坐下,一会站起。

    搓着手,低着头,水烟袋丢在了一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反了!反了!这些穷鬼们真他妈的反了。

    张大炮边跑,边喊叫。

    狼狈不堪地跑回朱四客厅。

    两手捂着肿胀的嘴,气急败坏骂个不停。

    朱四见他那狼狈样,马上停下脚步,焦急地问:

    “发生啥事了?租子收起来没有?”

    张团练把捂脸的手,猛地拿开,指着嘴巴暴跳地说。

    看看吧!老爷。

    把我的门牙都打掉了。

    他们真的反了!真的反了……

    他一腚蹲在椅子上,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早就从张朝海家溜回来的管家,听着愤怒的口号声,表面不慌张,内心更害怕。

    他对朱四说。

    老爷,我们真是姑息养奸了。

    张舍申力量已壮大,再不采取果断措施,他们马上就领穷光蛋找我们的事。

    我们真要性命难保,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不能再犹豫了!

    朱四慌张一阵后,想到了行署专员牟才。

    他捡起水烟袋,故作镇静地说。

    不要恁悲观,毕竟政权在咱手里。

    前几天我到县里开会,上边正布置剿共。

    我们虽没从大勇嘴里得啥证据,刚才喊这些口号,就是证据。

    他们的行为证明,就是共党。

    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一是把团练训练成死心塌地跟咱的人;

    二是立即向官府报告。

    今天,半夜起身,到曹州行政公署去。

    让专员牟才派部队镇压。

    再说,还有金花的哥咧。

    他张舍申一个从小逃荒要饭的穷小子,能有多大本事?

    难道他真能呼风唤雨,呼来天兵天将帮他们改天换地?

    我就不信他有这种本事,更不信他能顶得住有枪有炮的部队!

    只要一派部队,他们马上就树倒猢狲散!

    雨停一阵,又滴滴答答地下起来。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谁!”在张家庄街心站岗的张战胜和罗文贵,听南街传来马车声,大声喝问。

    除越来越近的车轮声,没有回音。

    他俩又大声喝道:

    “干啥的?站住!”

    听到喊声,马车飞快地向西门奔去。

    在西门楼上站岗的辰卓和战勇,立即跑下。

    一下子抓住了马笼头。

    从马车上突然跳下几个团丁,猛地推开辰卓、战勇。

    开开寨门,迅速跳上车,往曹州飞奔而去。

    朱四的马车到曹州东关,天还不到五更。

    他让管家敲开城门,先在一家旅馆住下。

    天刚蒙蒙亮,就带上细软,进了行署专员的后院。

    行署专员是个上任不久年轻人,姓牟,名才,字智贤。

    为在曹州扎根,一上任,就拜访了地头蛇朱四。

    牟才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晚上一熬夜,早晨迟迟起不了床。

    朱四在客厅走来,踱去,心里急得要命。

    可对行政长官,也不敢有丝毫惊动。

    张大炮用块黑布捂着瞎眼,肿嘴唇一咧,露出了豁子牙,想发牢骚又咽了回去。

    管家是个精细人,他把细软放在身边,一会听听动静,一会给朱四倒点水,显得从容和耐心。

    牟才在门外就开始拱手,寒暄着向朱四走来。

    哎呀!失敬!失敬!老前辈,这么早光临寒舍,必有要事。让您久等,牟某表示歉意!

    朱四拱手相迎说,朱某凌晨搅扰,实在抱歉!

    不过,事态紧急,又怕见不上专员,就早早来等您了。

    您是老前辈,这么大年纪,还忠心耿耿为党国操劳,实让牟才感佩!

    有何事情您尽管说,为党国,你我戮力同心。

    朱四坐下,说了村里发生的事情。

    牟才听后说,关于张舍申的行踪,行署早已掌握,我们也正准备采取行动。

    不过,最近类似情况较多,单为你村派部队镇压,恐怕部队不够用。

    再说,现在战事很多,部队都在前线,一时也抽不出人来。

    我看这样,为党国利益,也看在老前辈的情谊上,给你十支步枪,两百发子弹,外加一支手枪。

    再派两名教官,严格训练团练,这是长远之计。

    只要有枪支,他本事再大,也成不了气候。

    到一定时机,再派人把共党分子一网打尽。

    牟才年轻,却是精明练达之徒。

    懂得像朱四这样的大地主,是反动政权的根基,更明白是他的财源。

    根基动摇,不仅自己发不了财,连政权也要垮台。

    所以对朱四的投靠,显得非常重视。

    朱四听了牟才的话,虽不十分满意,也觉得不无道理。

    一个行政公署管十来个县,哪能单顾他一个村子。

    平时的礼,也算没有白送。

    专员亲批十多支枪,还派教官训练团练,也算给了很大的面子。

    他献上细软,从牟才官邸退出。到部队一打听,他舅子赵金玉真,真的打仗还没回来。

    于是,领了枪支,拉着教官就回了张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