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秋來到前门之时,月下长街,已尸横遍野,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剑锋刺透铁甲,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宋刚身上光镜一般的甲胄,被血染得狰狞可怖……

    她提剑站在门前焦急的喊了一声“宋君,”

    “快回去,”宋刚沒有回头,只是奋力荡开袭來的兵刃,一枪将來犯者扎了个通透,

    “渠帅,呵啊……”王武捂着肩头剑伤跑來,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宋刚面前“还有……伏兵,”

    “宋君,快回來,”

    宋刚听着叶静秋的呼唤,身形微微一顿,却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刚,这扬州城,此生,你是回不去了,”

    “司马志清,”宋刚看隐隐绰绰的街巷尽头中若隐若现的数十个黑影,他紧了紧手中长枪,缓缓迎了上去,

    “别走……别走……”叶静秋呢喃着追了过去,两行清泪顺着她滑腻的脸颊流了下來……

    老高护在宋刚身侧,血水顺着他手中长刀,淅淅沥沥的,淋在落叶上,握刀的右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埋着头,牙关紧咬,凭着一腔悍勇,朝前迈了数步“王,八,犊,子,”

    “都给爷死,”一字一顿,每吐出一字,便是一阵刀兵入肉之声,血光迷蒙的双眼中,猛然闪过一丝光亮,暮然抬头,竟瞥见暗巷中有人持弩而來,

    顾不得与身前刺客纠缠,他抬手便将横刀甩了过去“保护渠帅,”

    猝不及防之下,长刀贯穿了对手疏于防范的胸膛,來不及看那喉结咯咯作响的死尸,他猛腿一步,旋身取下背上雕弓,连发三箭,三名持弩刺客应声而倒,

    可是,却是來不及了,

    “老高,”

    劈开一名刺客胸膛的李渡回了回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宋刚微微一侧目,就看到朝老高直刺來的两柄利剑,穿透了甲胄,沒入了他的腹中,

    “噗,”

    血花四溅,不知拿來的一身神力,他提起两名刺客便扔了出去,

    垂下双目,默默看着透体而入的两柄利剑,他想将剑刃拔出來,可却越來越虚弱,眼前的一切,越发的模糊了,

    “呀啊,”

    或许,是心有不甘吧,他死死捏着穿腹而过的利刃,长啸一声后,跪倒在地,再也,沒了声息,

    宋刚咬了咬呀,杀气腾腾的朝前迈了一步,

    “小心,”

    “渠帅,”

    两声惊呼,在那尖锐的破空声中,人影一晃,箭矢穿甲入肉的沉闷回响钻入了宋刚耳中,他的胸口像是被一柄大锤砸了一下似得,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数步,看着甲胄上滑下來的箭矢,他缓缓抬起头來,看着眼前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是什么都沒能说出口,

    那人微微佝偻着身子,看着他漏出了一丝憨实的笑容“渠帅……快走……”

    受了伤的王武,竟在兵荒马乱间,不知不觉的跟在了他身后,就在那一刹那,王武扑到了他的身前,本是对准他的强弓劲弩,尽数落在了他的背上,也不知是什么,在撑着他千疮百孔的躯体,他只是平静的皱了皱眉头,看了下伤口,像是看着别人一般,

    他挺了挺身子,侧过头看着“李渡……替我保护好……渠帅……”

    李渡呆立原地,点了点头,嚎啕出声“我答应你,”

    “渠帅……我们走……”

    李渡一面抹着泪,一面窜到宋刚身边,拉着他的甲胄便往后狂奔……

    “放箭,”

    风中,隐隐传來了一声号令,李渡不敢回头,只是一面啜泣,一面架着宋刚往回逃,

    那强劲的弩箭正透过王武的胸膛,带着他的温热,带着淋漓的鲜血,叮叮的打在他背上……

    鲜血喷洒,月下那个身影摇晃了几下,但最终,还是站稳了,摇摇欲坠的,站稳了,

    血一滴滴地溅落在长街上,力量一点点的流逝着,曾经能开得强弓的双臂,现在只能无力的垂在两腿边,随风摇晃,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了,脚下的枯叶,正在慢慢的旋转着,他默默昂起头颅,看着那轮明月,它似乎从沒有如此刻这般美丽,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抬起颤巍巍的右手,他多想,能亲手摸一摸这轮明月……只是……那只是他心中所想罢了,当不得真的……

    他终究是站不住了,就像是倾塌的高墙一般,颓然倒下“祝愿渠帅……武运隆昌……”

    刺客们默然无语,从他们中间,走出了一个红衣银甲的少年将官,他拄着长剑走到他的面前,侧眼看了看躺在一旁的老高,微微躬了躬身,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收拾收拾,散了吧,莫要扰了英魂安歇,”

    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刺客追上去一把拽住他“刘磊,你莫不是忘了你我先前之约,”

    “啪,”

    “铿,”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那人扇倒在地,少年将军冰冷的剑锋顶在他的喉头,寒声道“我自是记得,可也曾告诉过你,莫要在城内动手,是也不是,”

    司马志清看着喉头剑锋,整个人僵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只是颤声道“是,是,”

    “滚,”刘磊收起佩剑,负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待司马志清一行人走远后,旁侧的阴影里走出一员战将,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个礼道“公子,我等此时还不动么,”

    “不急,你们先闹出些响动來,”看着逃入别院大门的宋刚一行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宅院内,惊魂未定的叶静秋毫不避讳的,将头埋在宋刚怀里,泣不成声“宋君……不要再……不辞而别了,”

    “嗯,不会了,”宋刚此刻的语气十分平静,但他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本是心酸难捱的李渡在看了他这副样子后,也只得强打起精神,不敢再显露出一丝悲戚來,

    眼下他脸上的神态,着实与晋阳城内那位都护太过相似了,让人一看,便丧了胆,

    “慕曲长,此地尚不安全,你送叶少监回房歇息,”

    “是,”

    慕青梨听命将叶静秋从他身上拉开,走出了几步,叶静秋猛然顿住脚步“宋君……”

    “我不会再出去了,放心便是,”

    叶静秋听他应了下來,只得跟着慕青梨离去了,

    “我的兵,绝对不会枉死在小人手里,”宋刚将长枪往地上一顿,立时激起了几片碎石,

    他们跟着他,是要去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今天,竟然就这般窝囊的死在了这里……他们叫他渠帅,不是为了跟着他來洛阳送死的,

    发泄了一阵之后,他走到李渡面前“李渡,本将交予你一件事,”

    李渡连忙从地上爬起來,抹了抹两颊血污泪痕“渠帅,您说,”

    “一会,刘磊到了,他若是动手,我要你杀出城去,”

    “渠帅……”李渡万万沒想到连刘磊也会对他们下手,惊得说不出话來,

    “是本将料事不周,牵累你们了,”宋刚微微叹了口气“刘磊不会为难叶少监,你逃出去以后,径直回龙城,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林都护和唐都统,”

    “属下明白了,可是渠帅您……”李渡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给打断了,

    刘磊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來,还带着几分急切“宋将军,刘某救援來迟,叶姑娘可还安好,”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宋刚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自己今日竟会葬身此处,不过也好,若不是天命眷顾,数年之前他便已殒命家中,此刻才死,也着实怨不得苍天了,

    “记住我的话,”再次跟李渡强调了一番后,他方才挤出一丝笑容,打开了院门“有劳公子挂怀,小姐安然无恙,此刻,已是歇下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刘磊此刻却是有些心神不宁,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着实过意不去,刘某救援來迟,让叶姑娘和宋将军受惊了,着实过意不去,”

    宋刚冷笑了一下,他早便对此人不抱有任何信心了,先前他命人擂鼓,便是要将城中巡卫引來,巡卫久久不至,之时,他便已经明白,刘磊早已被司马志清彻底收买,直到此刻,刘磊带着军士赶來,做出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给他看,着实是有些可笑,

    他朝刘磊行了一礼,便开口逐客“小姐已经歇下,公子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等明日还需赶路,”

    刘磊也慌忙回了个礼“既然叶姑娘已经歇下,那自是不便打扰……可刘某……还有些事要,欲与宋将军商酌……”

    “何事,”宋刚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反常,此刻满场都在刘磊的控制之下,他若是想杀自己,不过弹指方可为之,可他眼下却是满目仓皇,闪烁其词,

    “有人欲见将军,便差刘某请将军前去一叙,”

    “见我,”宋刚心里不由有些疑惑“何人,”

    “一位……”刘磊支吾了一阵,方才想出了恰当的词语“故人,”

    “故人,”宋刚皱了皱眉,他在洛阳,除却司马志清之外,便并无什么故人,不过转念一想,司马志清与刘磊既然已经沆瀣一气,想必是明着杀不成,要暗地里将他除去了,

    可看刘磊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宋刚思忖了一会之后,点了点头,此刻的情形也由不得他不答应,若是再将祸事引到驿馆來,危及叶静秋的安全不说,还要害军士们白白丧命,

    “那宋某,就随公子走一趟,”

    刘磊听他答应了,如蒙大赦般的松了口气,连忙让了条儿道出來“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