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婀军卒打了那么久,本就有些疲乏,现在又让太阳晃得眼晕,更是难以抵挡。被齐军锐士这么悍勇的一顿冲杀,阵型立刻散乱不堪,加上莫罗下令撤军,这时鸣金,战士们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抛却兵刃相竟亡命。

    “传令铁骑追击。”

    “将军,不用等候帅令吗?”

    “不必。”林霄望着被锐士驱逐的酋婀军,缓缓抽出了长刀“侧翼绞杀。”

    “将军有令!侧翼绞杀!”

    宋刚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将令便层层传递下去,标统们立时责令下属整队,七千铁骑很快便列为七列排好,标统们举起了长枪“崩!”

    “撼如雷!”七千将士齐呼,马蹄滚动,烟尘四起,就见一道青黑洪流自方阵侧后杀出,一头扎进后撤的酋婀军列里。

    “该收尾了。”南宫落雪看着铁骑将敌军践踏得血肉模糊,微微勒了勒马缰“大旗传令,中军随阵,全军强压!”

    “大齐发令!全军强压!”

    “攻!”号令响彻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齐军中军缓缓前进,就连战鼓,也被马车拉着聚到了盾阵之后,鼓声渐急,齐军主阵缓缓的跟在了锐士与铁骑的后面,压向酋婀中军。

    “铁骑和主阵,终于动了么。”

    林霄和南宫落雪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林霄的铁骑一动,南宫落雪的主阵跟着就压上来。莫罗松了一口气,虽然损失超出预估,也总算是达成了目的“大旗传令,中军主阵后撤,两翼骑兵迂回齐军后方,围歼齐军!”

    齐军肆意的砍杀着退的战士,莫罗也别无他法,只得一边缓缓后撤,一边排出步军,且战且退,收容退下的军士。

    齐军异常悍勇,铁骑四处砍杀散乱的敌兵,两旗锐士则是一路追击敌方步军主力,竟远远甩开了铁骑,追出了四五里地来。

    杨林早就杀红眼了,他跟随着同袍们一路追了出来,那些后撤的酋婀军完全像溃败了一般,砍起来与校场上的木桩别无二致。

    杨林相信,若不是李标统传下了一个奇怪的军令,要求锐士们每斩敌一人,便必须割下其左耳记功的话,此刻他们早已杀进酋婀中军,生擒了酋婀单于。

    他又挥剑砍倒一名酋婀军卒,踢开他手里的武器,一剑顺着他胸口扎下去,便附身割下其左耳,正欲再度追击,标统们的吼声却将拉了回来。

    “列!”

    号令已下,如不遵从,必斩。

    当即便有无数甲士同杨林一样,扯下面巾朝着酋婀军阵那方啐上一口,擦拭着长剑往大旗下聚拢。

    “单于,他们怎么不追了?”

    “看来,齐军的将官也很冷静啊,没有后军之援,单凭这数千人,能奈我何?”莫罗笑了笑“他们这是在等主阵跟上,我们也停下吧,列队迎敌,精骑迂回。可莫要,让齐军主阵跟丢了。”

    “单于有令!主阵列队迎敌,两翼迂回!”

    号令连出,酋婀军反身,便摆出了一副决战的架势,此时莫罗中军已经收容了大量撤下来的军卒,再一次占据了人数的优势。

    此番战局,乍一看上去,齐军占尽上风,折损人马近七千,斩首两万余众,但在莫罗看来,齐军虽胜,却不足以改变战局,参战齐军三万五千人,折损甲士七千,酋婀参战六万,折损步军两万余。

    可是,这余下的三万余军卒,决计不是这数千锐士可以匹敌的。况且,从大的战局来看,酋婀尚有六万骑兵还未出动。

    如此局势,齐军两位旗令也不敢追击过深,当即谨慎的停留在酋婀弓箭射程之外,以免与主力脱节,被敌军逐个击破。

    少时,齐军主阵行至,锐士撤至阵后,方阵再次聚起,缓步逼向莫罗中军,就在此时,齐军身后人吼马嘶烟尘滚滚。

    “将军,我军后方人吼马嘶,似有骑兵。”

    “本将知晓。”南宫落雪遣退了斥候,竟是端坐在马背上,摘下面巾,优哉游哉的掏出水壶喝起水来。

    “将军这是作甚,敌已断我后路……”

    “干渴难耐。”南宫落雪回了身边众将一句,便又饮了一口,方才笑着收好水壶,细细拉起面巾,饶有兴致的修整了一下面巾的位置“大旗传令,变阵,圆阵迎敌。”

    “大旗传令!变圆阵,就地迎敌!”

    鼓声一变,各旗闻鼓观旗而发令。

    飞羽旗的标统们纷纷发令“拢!”

    弓弩手们便牢牢聚在中军四周,形成一个圆,尽可能的缩小所占空间,只留出射击所必须的空地。。

    “倚!”

    锐士旗指令发出,锐士们在弓弩手围成的圈外,又围上了数圈。

    “拒!”

    戈矛甲士又应声围在了弓弩手外围。

    “护!”

    盾卫们最终在最外部围成两圈,随即中军又发出了“融”的指令,戈矛甲士与盾卫相交错,盾阵聚拢,收缩起来。一层又一层,巨盾落地,长枪如林,天堑已成。

    而迂回至后方的酋婀骑兵,也隐隐出现在眼前。

    “胜负,于此一战。”饶是南宫落雪,此刻也有些许紧张,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里长枪“大旗发令!铁骑伺机而动,见机行事!”

    “大旗发令,主阵将士死守此地,松动军阵者,肆意走动者,杀敌懈怠者,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将军有令!原地坚守!凡松动军阵者,肆意走动者,杀敌懈怠者,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两道军令发出,南宫落雪便勒令全军收起旗帜。

    她看了看南边,攥紧了武器和缰绳“唐慕云,本府与这两万将士的性命,可就交于你手了。”

    “将军,前军后方突现酋婀骑军,正向我前军围去!”

    唐慕云本是坐在地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她马上站起来“前军大旗如何?”

    “大旗已收!”

    “扬旗!大旗传令!全军铁骑在前,戈矛甲士更进,锐士持枪居中,盾卫护弓弩于后,带上辎重粮草,做行军赶路之势,直扑敌之项背!”

    此刻,数里外,酋婀步骑以对齐军主阵成合围之势。

    酋婀军赶路,齐军自然也不会闲着,为了对付骑兵,南宫落雪早已将铁骑所用长枪悉数扣下,林霄所率铁骑,皆只有一支长枪可用,长枪折断,就再无处补充。

    但战局如此,也再无机会补充。倒是这些被南宫落雪悉数扣下的长枪,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就在酋婀军合围之前,齐军的圆阵曾有短暂的松动。盾卫微微错开,锐士们抱着长枪钻出阵型,以长剑挖洞,将长枪悉数立于盾卫之前,五千铁骑,备用长枪足有两万支,这些长枪,现在已经变成一片让所有骑兵丧胆的枪林。

    待锐士们回阵之后,为避免骑兵冲散盾阵,戈矛甲士又协助盾卫凿除浅沟小洞,塔盾卡于浅沟,盾卫铁枪置于小洞,以挡骑兵冲撞。

    在南宫落雪的调度下,齐军此刻全然成为了一只刺猬,蜷缩在那里,让莫罗无从下口。

    莫罗先以弓箭消耗,可酋婀军所配之弓,皆是骑弓列弓规格,弦长不足,射程无法与齐军长弓相比,尚未进入射程,便在齐军箭雨中损失惨重。

    弓箭手铩羽而归,莫罗又以步军为前锋,化整为零意图拔除外围枪林。即便不能将长枪尽数拔除,也可诱齐军锐士出战,进而松动圆阵。可齐军早有禁令在前,酋婀步军零散前来,齐军除弓弩手外,根本就对其不予理睬,两万支矛, 要悉数拔除,酋婀人必须先得留下上万具尸骸。

    双方就这么耗着,可莫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着那些立在阵外的长枪,总觉得这战场之上,少了些什么东西。

    此刻长枪也被拔除了大半,当即他便下令精骑协同步军倾攻齐军方阵。

    骑兵面对这样的圆阵,最有效的方法,损失最小的方法,便是集中兵力攻击几个点,分批连续进攻,以冲击力瓦解阵型。

    实际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骑兵相对于步兵,拥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如果步兵聚拢在一起,结成枪阵,那这个优势,将会荡然无存。

    “御!”

    骑兵越来越近,一道号令从中军穿出,在军士们口口相传之下,就像是一阵风,在湖面上荡起了涟漪,随着水波,戈矛甲士将戈矛尾端顶在了地上,一众锐士上前顶住了盾阵第二圈。

    杨林刚刚抵住一个盾卫的后背,撞击就接踵而至。

    起先,只能听到滂沱的马蹄。过了一会,便听到长枪折断的脆响,伴着战马的悲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化为了一阵连续不断巨响。

    “嘭!嘭!嘭!”

    杨林抬眼一看,便见到一个酋婀骑兵撞上了盾牌,他甚至可以听到战马头骨碎裂的咯吱身。

    被撞倒的盾卫生死不知,旋即便是一声悲鸣,战马前蹄一软,栽倒在地,终于是在戈矛甲士的长枪下止住了来势,撞出的缺口马上被长枪堵上,戈矛甲士们趁机捡起盾牌修复阵型,至于那个生死不知的盾卫,则是被人拉着不断往后传递,交给阵后的锐士。

    那盾卫被拉到了杨林面前,杨林细细的看了一下,他脸色zi黑,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

    刚将盾卫交给身后的锐士,他便觉得眼前有些暗,一抬头,竟是一个酋婀骑兵飞上了半空,他胸口骇人的孔洞还喷洒着血液,淋了下面的甲士们一身。

    “噗!”一声闷响,伴着骨骼折断的声音,鲜血炸裂开喷得杨林一身都是,那个酋婀骑兵摔得完全不成样子,就像是一堆……剁好的,剔了骨的肉酱……

    胃里一阵翻涌,引得杨林干呕了两下,他这时才想起来害怕。

    如果这个骑兵砸在自己身上,自己此刻不会比他好上多少。

    杨林着肚子蹲下来,忍住吐意扯下面巾,几口酸水随即就呕出来沥在地上。

    酸水烧得他喉咙滚烫,口舌发涩难忍,他已经见过无数死尸,甚至亲手搏杀了四个军卒,但是那些利器所创的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如这软绵绵挤成一团的肉泥恶心。

    “喂!小子,你不是杀过人了么?”

    “呕……哈……咳咳咳……”伍长蹲到杨林对面,焦急的拍打着他的面颊,想让他好一些。可他还是在不断的干呕,腹中的吐意根本止不住。

    忽然,杨林面庞上传来一片温热,头顶的羽翎飘落在地上。

    伍长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一截枪矛的断刃,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就这么轻轻的,朝着伍长面门撞了上去……

    杨林呆住了,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伍长,手指深深的陷阱了泥土里“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这个一直照顾他的人就这么死了。

    可是,伍长面门上的断矛告诉他,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