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虎剩极端的惊疑表情.面前身躯已经变得苗条有致的“李芝”捂嘴笑了笑.随即双眼寞落的看着王虎剩.眼中竟然有一股子不舍.或者说是不甘.“李芝”抬手点了点面前如临大敌的王虎剩.发出一阵与其充满风情的成熟身躯不同的嘶哑嗓音.轻道:“你也不用紧张.既然我选择现在出來.也就意味着我会告诉你从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的故事……”

    ……

    那是李沐第一次进入到苗疆之中.那时候的她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除了自己的这个名字.只有几岁大的李沐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孤身一人的李沐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好奇……与恐惧.而后李沐一直被秘密的培育着.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有每天沒有尽头的训练与任务.与各种各样的毒虫毒蛇打交道.

    一直到自己长大之后.一群老家伙突然走了进來.开始在人群里面挑挑拣拣.好似在选择什么一样.一直到那一天.李沐才知道.自己前面十几年的生活都是为了去学习如何刺杀别人.如何去为这个家族完成他们暗地里的肮脏.而李沐也因为自己那妙曼的身姿和出色娴熟的技巧而被选中.随后.便是一阵前面十几年都不曾幻想过的梳妆打扮.沒有多久.自己这个背负了十几年刺客身份的女人在知道自己身份的当天.便获得了另一个身份.

    展家的下人.

    而自己的任务就是奉命去刺杀展家的一位老长老.那位掌管着还魂草的老长老.

    但是.让李沐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第一次來到这个自己一个人独居的老人的院子的时候.李沐就感觉到了一种自己从有了记忆起便一直所想要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觉.

    “我至今还记得.老爷子当时正在照顾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唉……老爷子就是这样.对着自己的花花草草比对自己都上心.那种专注.那被绿叶所反射的阳光印在老爷子的脸上的样子.给我这个十几年都不曾见过阳光的女孩的暗黑色的世界带來一种并不刺眼.但是却耀眼的难以形容光明……”已经叫作李沐的“李芝”微微顿了下.连王虎剩都清晰的听见了其话语中的哽咽与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李沐记得.老爷子当时并沒有太关注自己这个被送來伺候他的十几岁的丫鬟.招了招手.这个在过去十几年精通如何通过动作來掩饰自己感情与内心的杀手.这个在十几年中被他人训练如何冷血.如何残酷的女人.竟然在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面前出现了局促与不安.不是因为老人身上的威势如何凌人.也不是因为老人的长相如何骇人.严格说來.面前正弯腰侍弄花草的老人看起來和平常的老人并沒有什么两样.

    “那双眼睛所透露出的眼神……”李沐的声音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出了哭音.王虎剩可以肯定.无论面前的这个诡异女人到底是不是她所说的无情杀手.那个老人绝对就是其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放置着她的人性与善良.“那双眼神也许是因为在侍弄花草的时候.带着像是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的眼神.慈祥而又温和.冬日的阳光.不.不.不……你不知道一个前面十几年都是在黑暗与杀戮度过的.所接受的目光都是冰冷与审视的好像看待货物一般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的目光.所带來的感觉到底是多么震撼与让人想要信仰.就像雪山上最虔诚的圣徒看见了第一缕阳光在自己手中的转轮间升起一样.”

    那是李沐第一次和训练场外面的人说话.不是像其训练时一样的带着讨好与诱惑的婉转嗓音.而是像一个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的害羞女孩一样.迟疑.缓慢.甚至还带有一丝的结巴.多么可笑.一个在训练场面对用蛊高手依旧都够面不该心不跳的说下谎言的精英杀手.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竟然会结巴的说不出话.那些个被她淘汰在训练场的地下的骸骨们.岂不也会放声大笑起來..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现在还记得老人的第一句话……”李沐闭上了眼.而其严重的哀伤却好似转移到了眉间一样.不增反减.

    “小丫头.过來吧……过來看看这些个小家伙.多么的可爱啊.”老人看着面前这个身姿妙曼但言语局促.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的女孩.温和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木……”李沐对着老人说出了自己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的身份.但是在其心里面.她却在轻念着那个已经在那个充满肮脏与黑暗的被自己遗弃了许久的名字……

    “李沐……我叫李沐.”老人好像有些耳背.李沐不得不重新又说了一遍.用她自己的名字.李沐当时只是天真为自己可以不用一來就欺骗这个带给她光明的老人而感觉到开心与雀跃.

    “但是.但是……我自己都忘记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李沐的双眼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好像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其内心的悲伤与眼中的泪水一样.“老爷子自然是沒有在意自己那局促不安的蹩脚表现.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拉着我的手.带着我逛完了他那并不大.但是充满了阳关与绿荫的院子.后來.我才明白过來.这个远远比竞技场來的小的多的院子.这个只有粗茶淡饭的院子.是自己这一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以被叫作家的地方.”

    “而那个至死可能都沒有听见自己叫他爷爷的老人.和那个院子一样.是自己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亲人啊……”

    后面的生活.因为上面的命令.是一段平稳稳定的潜伏期.也是自己最为幸福与快乐的日子.每天照顾着这个只知道伺候着那些花草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老人.每天看着他在夕阳的金色余光下看着花草发呆.看着这个老人因为自己要让他换衣服而上蹿下跳的模样.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李沐在毒草方面展现出了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天赋.

    “还记得那是老爷子第一次沒有去守着他的花草.第一次自己换了身干净整齐的衣裳.早早便出了门……”李芝的眼角已经泛出了晶莹的泪光.继续哽咽道:“那时我刚浇好那些花草.老爷子就冲了回來.脸上带着一股子高兴的神色.远远比看见自己手上的花草结出种子要高兴的多.一边绕着院子跑.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李木……李木……’”

    当时在楼顶侍弄花草的李沐不得不应了一声.但还不等李沐提醒.这个平日里面行事大条的老人便一头栽倒了自己的花盆堆里面.一直到李沐担心的赶了下來询问情况的时候.这个大意栽进花盆堆里面.弄得自己一身狼狈的.甚至磕破了额头的老人依旧一脸的高兴.一看见李沐的身影.便开心的大叫道:“快看.这是客卿的任命命令……”

    “我告诉你.不是老头我吹.要不是我交情还不错.其他人哪里能从那几个老家伙手中搞到这个客卿的任命令……呼.丫头.你手上轻点.”老人一边被李沐包扎着额头.一边吹嘘道.

    “是啦.是啦.老爷子你最厉害了……我还以为你不怕痛呢.”李沐一听老人在吹牛.就忍不住的加大了自己手上的力度.一直到老人求饶才轻下來.看着面前哭丧着脸的老人.李沐会不知道这个性格孤僻的老人其实和那几个老家伙根本沒有什么交情.会不知道这个将花草当作自己命根子的老人是为了自己才在一大早才选了几株平日里被他老是念叨的名贵的花草.将它们送给那些个与他并沒有多少交情的老头.一想到这里.包扎好老人头上伤势的李沐将放在桌子上面的委任命令拿在手里.蹦蹦跳跳的來到老人的面前.弯起那双月牙儿一般的眼睛.笑道:“老爷子.沐儿很开心呢.真的.真的很开心.”

    李沐何尝不知道自己一旦答应了下來就会离开老人的身边.就会再也照顾不到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老人.就会离开这个被她当作家的地方.就会离开这个老人.这个被她当作自己爷爷的老人.

    但是她不能拒绝.不能拒绝面前这个苦着脸的老人.不是因为这个任命是用多名贵的花草换來的.也不是因为这个任命是可以让自己多么的前途远大.更不单单是因为李沐从來沒有拒绝过面前的老人.也不是她学不会如何去拒绝这个老人.而是因为李沐想要面前的这个老人像之前一样.一直开开心心的.就那么简单而已……

    因为听见面前女孩的话语而同样高兴的合不拢嘴的老人可能沒有注意到女孩眼角的泪水.更不会注意到女孩在念自己名字时刻意加重的那一个字.

    老爷子.是沐.不是木……

    夕阳的余光下.就像是一个拿了奖状回家的小女孩和为她高兴的老人一样.永远的定格在那个显得有些破旧的院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