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白衣女鬼与之前的红衣女鬼是两个朦胧而生的残缺魂魄,三魂七魄大多缺失,难以记起生前之事。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灵智混沌的小鬼要么被阳气所冲,逐渐消亡,要么被一些得道之人与修炼有成的鬼魂消灭与吞噬。不过,幸运的是,这两个无根之萍一般的漂泊女鬼寻到了这棵同样灵智方启的槐树。

    ……

    “呆子,你每天待在这里不累么?”一袭红衣的苗条身影从空中飘然落下,坐在槐树粗大的树枝上。

    她面前是一个长相极其普通,放在人堆里面不会看第二眼的人。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就是他那双墨绿色的像海一般深邃的眼睛。他听见她的话语,将眺望远方的视线转向她,但依旧沉默,只是用他那安静的眼眸注视着她。

    红衣女子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见他将目光放向自己,就将视线放在远方,开始自言自语,只留下那张异常苍白但好似带有一丝嫣红的美丽侧脸。

    “呆子,我这次去了更大的地方玩,看见了好多好多的人,还有好多好多的玩具,可惜我不能玩……”

    “我还看见好多好多其他的树,有的比你还大,可惜这些树好多都不能说话,对哦,你也不能说话。”

    “呆子,你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下一次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外面可好玩了。”

    “呆子,你说我是不是很烦,小白都不喜欢我老是烦着她,如果你能说话,是不是也会说我烦?

    “呆子,如果你会说话,你第一句会说什么?会对我说么?””

    ……

    每一次两人的“谈话”都是在他的沉默,她的无聊之中结束。但是,这一袭红衣依旧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在人类世界的见闻。张三惹了李四,王五偷了谁家的东西,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又和别人跑了,每一个她所看见的,她所听见的,都全部的告诉他。

    他知道她是因为自己难以轻易的离开这里,才这样啰嗦的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所以她才不嫌他烦。她也知道他是因为她与小白的原因才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她才不嫌他闷。

    一年,十年,一百年,许多许多年以后,在树下野狐的好奇注视下,那一袭红衣依旧在向那个沉默的人影唠叨着,唠叨着她的所见所闻。

    有些时候,他会突然离开,去处理一下这个粗心红衣带在身后的小尾巴,这个时候的她就会哼着在市坊学来的小儿歌谣,一边摇晃着腿,一边想着怎么继续说着她所看见的趣事。

    幸运的是女鬼道行薄弱,也不坏人性命或者盗人钱财,最多不过贪吃盗取几个糖葫芦而已。所以也不会吸引什么得道高人,大多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术士,很容易就被他给摆平。然后继续回来,安静的听红衣的故事。

    就这样,这种喧闹与安静并存的日子就那么流逝着,一直到现在。

    小白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起身离开槐树的范围,她看得见他眼中那明亮的色彩。她知道,他可以说话了,她更知道,他想要把第一句话说给她听。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从月白到日出,她却一直没有回来,他眸子暗了下去,就好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之后他就离开这里了,小白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知道是他一身是伤的带着那一袭红衣回来,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晕倒着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被撕裂的可以看见刚刚成型的内脏的身躯,几乎被斩断的左手。而他的眸子依旧像海一般深邃,但却多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忧伤与悲哀。

    小白记得他回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抱着那一袭红衣,坐在哪里,看着日落日出,直到那双深邃如海的双眼渐渐的闭上。

    她在他双眼合上的同时缓缓睁开,看着他闭上的双眼,就像原来一样开始笑着说着她失踪那天看见的人,看见的事。

    只是笑着笑着,清冽的泪水就划过她那苍白的脸庞,划过她那已经难以继续维持的凄凉笑容。

    随后,他的双眼瞬间猛地睁开,尚且完好的右手抓住红衣的脖子,将她提到他的面前,无神混沌的双眼盯着眼前的红衣,就好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红衣挥手阻止了小白想要前来的身影,伸手捧住了他的面颊,感觉着他已经开始变得冷硬的脸庞。那本来就已经发红的双眼随即泪如泉涌,神色也越发哀婉凄凉。

    就在红衣已经绝望闭眼的时候,一声淡淡的话语在周遭响起。

    “唉……本来无一物,庸人自扰之,吾有一法可以镇压住这槐树,使其不至于百年道行却修成一个没有灵智的痴愚之物。”

    红衣瞬间睁大她那通红的双眼,挣开槐树妖的右手,就那么直接跪了下去,随即一道清澈明亮的声音在这片树林响起。

    “我,不过一届小鬼,虽然修为已失,但若上仙能救我夫君,我愿意生生世世侍奉于上仙左右,若有反悔,当经受九劫天雷之刑。”

    话语一落,本来张牙舞爪的槐树妖就好似被无形的东西给束缚了起来,随即被凭空打入了高大槐树之中,一柄金气烁人的匕首也几乎同时的刺入了槐树妖的胸膛,将其牢牢镇压在了槐树之中,本来张牙舞爪的槐树妖也随意安静了下来。

    而在一旁的红衣早已泣不成声。

    “我说那槐树妖神智已失,看来你也早已痴而不自知,也罢,宋某不过一个散修,你也不用说什么侍奉于我,好好在此照顾好你的夫君吧。”

    随即就好似重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不管红衣如何高声呼唤,也再没有发出过声音。

    而在此之后,那位上仙所布置的阵法虽然镇压了此地的阴气,使外界不至于察觉,却不想这里修建楼房以后,阳气渐盛,于是阵法受到牵引开始消耗着槐树的本源,一开始红衣与小白还在为其提供阴气,却不想红衣之前的重伤没有痊愈,又消耗过度,阴魂难以阻止世间污秽的侵扰,就开始由善转恶。

    而其失去心智时心中执念是增加修为用来反哺槐树,同时又带着对于人类的怨恨,开始本能的吸取宿舍中人的阳气。

    等到小白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红衣已经彻底的化为恶鬼,没有办法,小白只好将其困在宿舍之中,同时不让其他学生再来这个楼层。本来以小白远超红衣的修为自然是可以困住红衣。不想小白每隔几天都要去为槐树补充阴气,而红衣因为被困而怨气日盛,这一减一增,使得小白也开始难以支撑。

    一直到王虎剩来到这个寝室,刚好碰见白衣前去为槐树补充阴气,所以才没有拦住王虎剩。

    “你知道那个伤害你们的人是什么人么?”

    王虎剩听完白衣女鬼的故事后也是感觉到一阵凄凉。虽阴阳相隔,但鬼妖精怪亦有情,就像那个免于劫难的私塾老头,不是所有的鬼怪都想害人,很多山精鬼怪对于恩情往往比人要重视许多。

    就像过去在东北的山村时,老爷子曾经下套子套住了一只怀孕了的狐狸,老爷子看狐狸已经怀了身孕。老一辈的人对于大山以及大山里的生灵大多怀有敬畏。于是老人就将其放了回去,说来也怪,这狐狸松了套子,好似知道是老爷子放的它,竟然纳头拜了几拜才离开。

    之后几年,老爷子自己都快忘记这一档子事的时候,却又再次遇见这只狐狸。

    原来老爷子按照习惯上上山找药材,顺便打几个野味,却不想走到深处时,山林却莫名起雾,老爷子当即就知道走到不干净的地方了,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但这不走非得困死在这里。

    原来也经常发生过这样的事,进山的猎人几日不见回来,组织人去寻找时却只看见一具饿死尸体躺在树下,而就在离树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下山的路。

    就在老爷子进退两难的时候,就看见迷雾之中走出一小一大两个身影,等到走近,才发现这是自己几年前放的那只狐狸,而那个小身影好似就是它肚子里的小狐狸。

    那狐狸向着老爷子作了一个揖,就开始向着前走,老爷子知道这是来带他出去,于是就逗着脚边的小狐狸,一边跟在后面走。

    不一会就走出了迷雾的范围,看看四周,才发现这里离自己上山的路也不过一里不到,这时心里才大呼侥幸,若不是遇见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自己非得饿死在这里不可。

    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肉干又分了几块给小狐狸之后,只见那只大一点的狐狸对着自己又作了一揖,就带着小狐狸窜进了林子里。

    这件事每次听老爷子说完这个故事后,都会嘀咕一句:“如今这个世道,人不如妖啊。”

    “好像是叫正一盟。”

    白衣女鬼话语一停,钟灵变浑身一僵,女鬼虽然未觉,却被王虎剩察觉,这里不好多问,只好先压在心头,以后再问。

    “如此好办,我等先去将你的姐姐封入玉石之中,这自然是活印,可以再度放出,以你的修为自然可以感应。然后再去看那槐树前辈是否可以唤醒神智。”

    白衣女鬼听了也是一阵犹豫,但是自觉自己如此下去难以镇压多久,到时候必然再度将正一盟的人引来。于是没有多想也就答应了王虎剩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