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圻海的电文,犹如给摄政王戴沣打了一剂强心针,他晚膳也不吃了,立即进宫谒见太后。

    隆裕太后近日身体欠安,加上心情不好,早早就歇下了。听说戴沣入宫,只得起身召见。

    钦安殿东暖。隆裕身穿寿字金线彩绣常服,坐在炕沿上,满脸的疲惫。

    戴沣却是满面笑容,恭身行礼。“太后老佛爷,臣下给你带来了天大的喜讯。”

    “老佛爷”在晚清时期几乎就是慈禧太后一个人的专用名称。隆裕很少用这个称谓。戴沣要这样称呼,她也只得接受。反正佛法无边,佛光普照,现在真需要佛佑大清了。

    隆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王爷这么高兴,可是南方有好消息么?”

    直觉告诉她,如果时局没大的变化,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只有南方的梟首行动,才可能有亮点。

    戴沣故意表现得很惊异。“太后算无遗策啊!广东提督邓圻海来电,奕统领杀掉了吴民焕!”

    隆裕拍了一下炕桌。“好!连杀两省独立执政官,奕春甚孚众望,宜获嘉奖!。”

    戴沣。“最重要的是,对会匪独立一直持观望态度的邓圻海总算站回朝廷这边来。他统领着朝廷在岭南的三万精兵,对夺回广东的控制权极其重要!”

    隆裕。“的确如此!广东是革命党的老巢,朝廷一向难以控制。邓圻海若回心转意,就暂时不要动他。如会匪再闹腾,着其严加弹压!杀尽叛党!”

    戴沣。“太后老佛爷说得对!杀鸡给猴看,绝对不能手软!明日早朝,要宣布这个消息。”

    隆裕。“好!就这么办!天不早了,王爷回去休息吧!”

    戴沣跪安。隆裕避让。这都是朝中的礼仪。一个是溥仪养母,一个是他的亲父,的确不用跪拜。

    隆裕心头舒服了一些,安然地入睡了。虽然贵为太后,却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难为她了。

    她少有地梦见了光绪皇帝戴湉。他竟然身体健康,神清气爽,卓尔不群,风流倜傥。而且满怀怜悯地看着隆裕。“朕很同情你,却无法帮扶!我朝大势已去,得放手时需放手。”她想拉住他,述说以往的不幸,却抓了一个空。光绪飞走了,消失在一片金色的光芒里。

    隆裕惊醒过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却轻松了许多。

    这个梦代表什么意思?戴湉怎么会新鲜活泼地出现在她的梦中?难道是让她放弃吗?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感情,所以也没有子嗣。姑姑杏贞慈禧亲点侄女儿隆裕为光绪皇帝皇后,无非是想巩固叶赫那拉家族的势力。戴湉虽然反感,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只得接受大婚。之后就是长久的分居,似乎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在一起过。直到他宠幸珍妃,被慈禧关进灜台,最后一病不起,与姑姑慈禧同一天一命呜呼。光绪不喜欢隆裕,是因为自己长得的确不漂亮。可也是他走向废帝直至夭亡的最重要一步。他当时如果接受了自己,表示听从慈禧的话,哪怕是当一个傀儡皇帝,何至于不得善终?何至于没有子嗣?那时自己身体健康,为他生个三男两女的决无问题。如果大清朝平稳交接,今日决不会这般羸弱,孤儿寡母的任人欺凌。

    她长叹了一口气,让宫女为自己更衣梳妆。已经凌晨时分,弄好这一切,该上早朝了。

    这会是大清朝最后的几个朝会之一吗?很有可能!

    大殿之上,群臣云集。钟磐声中,冠顶耀目。一切设施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宣统小皇帝的朝会,丹墀下的朝臣早已今非昔比了。

    隆裕坐于垂帘之后,看着下边的文武大臣,不由得啼笑皆非。

    执政王戴沣、直隶总督袁世凯、工部侍郎耆善、恭亲王奕劻、礼亲王世铎,就要算大臣中的股肱了。余皆庸庸碌碌,不堪大用。国之衰落,由此可见一般。

    净鞭响过,执事太监走到丹墀边缘,挥舞拂尘。“朝会时辰已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戴沣出班站立,启奏。“皇上、太后。臣有事上达天听。昨晚接广东提督邓圻海电文,大内侍卫统领奕春昨日午前力斩执政官吴民焕,悬首南门城楼前示众。会党人心惶惶,一盘散沙!”

    恭亲王奕劻。“好!四川执政授首,广东执政伏诛!这下子,叛党知道我大清的厉害了!”

    隆裕。“传旨,奕春实授二品统领,赏黄马褂。随行侍卫升一级,每人赏银千两。”

    戴沣。“遵旨!启禀太后,侍卫张铁战死,应予褒奖!”

    隆裕。“准奏。礼亲王,就由你酌情颁发抚恤银子,拔擢其子嗣。务必厚待!”

    世铎。“臣明白了。‘大内五金’均居住在燕山一地,臣亲自上门慰问。”

    耆善。“臣请旨随行,揆忖修建旌表牌坊事宜,以彰教化!”

    兵部侍郎冯国璋。“启稟太后,斩首叛党二三人,并不能改变当前的不利局面,因为同盟会主要首脑仍然逍遥法外。我们还是应该观照全局,拿出振奋朝纲,挽救危亡的长远之策。”

    戴沣。“冯侍郎。诛杀逆贼,不就是为了振奋民心,彰显朝廷么?”

    冯国璋。“王爷,同盟会多数会首都在上海,正是他们鼓惑民众,妄图推翻我大清!肘腋之患啊!”

    戴沣。“不用着急!奕统领他们马上会去上海,敌人蹦达不了几天了!”

    袁世凯。“王爷,不能过早乐观啊!同盟会势力日益坐大,恐有燎原之日!”

    奕劻实在忍无可忍。“袁大人,你统领新军,兵强马壮,岂有比我等还惧怕敌人之理?”

    冯国璋是袁世凯保举进兵部任侍郎的,自然要力挺自己的恩师。“恭王爷,新军坐镇直隶,拱卫京城,岂会怕人?若开赴江浙,何愁叛党不灭?只是,皇城交给谁来保卫?”

    他说的是实话,一时之间倒无人反驳。京城周围的八旗兵马,早已徒有虚名,不堪一击了。

    戴沣。“无论如何,除去叛党两省大员仍是大功一件,该办的事按议定的去办。下面,就来讨论一下当前时局吧!同盟会联络京中文人士子,要求皇帝退位,诸位以为如何?”

    戴沣的眼睛看向袁世凯。这了新军统帅被逼迫回老家养病,近两年时间未参与朝政。迫于舆论,最近才让他回到北京来,虽然官复原职,气焰却比两年前差多了。

    袁世凯避开了戴沣的目光。他虽然下野两年,却一直和方方面面都通着信息。尤其是新军,军官的调任升降仍要经过他的批准,可以说实权还是牢牢控制在他的手里。但他不想先说话。革命党希望他能支持共和,帮助同盟会迫使清廷退位。情况复杂,问题敏感,无法公开来说。

    奕劻。“涉及身家性命,就没有人敢说话了。我的意见是,消灭叛党,振兴我朝!”

    户部侍郎徐用琛。“王爷大义凛然,徐某佩服。然而打仗要用钱。十几个省闹独立,不向朝廷输送岁银,户部早已无银子开支。皇帝不差饿兵啊!”

    奕劻。“还有十几个省的粮赋呢?总不至于都收不上来吧?”

    戴沣。“不用问了!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国库其实早就空空如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