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心下一惊,猛地回头,明白色的天罗织锦依旧如故,如诗似画的容颜浅浅淡淡,风起,撩动他的衣角。无论看多少次,多少回,关于这个男子,凤栖能想到的永远只有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媚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倾洒而下,落在他的身周,精灵般的舞蹈,跳跃在他明白色的锦袍上,何止一个温润如玉可言。

    春年夜宴一别,再见时,她是风王府的栖晗郡主,他是瑾王世子的儿子。风王的寿宴上,她一舞倾城,迷了不知道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她喝彩,只有他,静默不语,眼神里没有赞赏,没有痴迷,一派清冷。

    彼时的她是被父王捧在手心的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不骄纵,却突然有一个人不与其他人一样对她不是夸就是赞的,令她看他格外的不顺眼。

    那日的宴席,她坐在他的身侧,一共踩了他十三次脚,除了第一次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时候都是不理。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住他的吧。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凤栖还是如此想着。这也许就是她的劫。

    凤栖看着苍云代,心中思绪百转,却久久不发一语。苍云代看着凤栖,也没有半句言语。

    突然,凤栖转身就走。身后的苍云代怔了怔,显然是没有料到凤栖会是这般的反应。

    凤栖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紧紧扣住,她用力去甩,手腕上的手依旧紧紧扣着,没有半点松动。

    凤栖突然就提起内力,浑身真气向手腕处涌去,另一只手扬起,以手为刃劈了下去。

    苍云代依旧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也不眨一下。眼见着就要打到他了,他还是没有半点动作,凤栖急急地停了手,紧紧地盯着他扣着她的手,终是没有狠下心劈下去。

    如果这是一场赌博,那么此时此刻,她输得彻底。

    苍云代看着她,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乌压压的头顶。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着,声音轻轻,却满是愉悦。

    心头火气,凤栖猛地抬头,瞪着他,“笑什么!”

    苍云代幽幽叹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栖栖,你就是我的劫。”这一生都逃不了的劫。可他,却甘之如饴!

    凤栖怒,这是她的台词好不好。

    “栖栖,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苍云代低低的声音从她肩上传来,一字不落地落在凤栖的耳里。

    凤栖噘嘴,“我们有吵架吗?”明明她就一个字都没说好不好。

    “是啊,我们没吵架。”苍云代突然放开了凤栖,紧扣着她手腕的手还是没有半点松动。他看着她,倏尔一笑,“是你在闹别扭。”

    凤栖听言瞪眼,抬起爪子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巴掌,“我哪有!”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苍云代的手被打落,松开了她的手腕,白皙的手背瞬间就红了一大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凤栖的手,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没有。”

    “本来就是。”凤栖很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下巴微抬,神采飞扬,眉宇间的y霾尽扫。

    她看着苍云代红了一片的手背,有些心疼地看着,双手捧起他的手,像哄小孩那样捧到嘴边吹了吹,嘴里满是抱怨,“你怎么不躲,呆呆地让我打。”

    “打过了,气才会消。那样你就可以跟我回家了。”苍云代打着如意算盘,眉眼尽是笑意。

    凤栖有些无语,心却因为他那句回家而砰砰跳得快了几个频率。回家,家吗?“我……”

    “连泽不是故意的。”苍云代叹了一声,“他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凤栖张了张口,很想问,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怕,一旦问了,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不是他的错。”错的人,从来就不是御连泽,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错的人,也不是你。”似乎是看透了凤栖心中的那一点想法,苍云代低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凤栖抬头,有些诧异地对上他的眼睛,幽暗的黑眸依旧深邃,有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凤栖的心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什么都知道。

    她咬着唇瓣看他,视线突然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低下头,一滴清泪垂落,落入泥土之中,瞬间消失无影。

    如玉的手出现在眼前,动作轻缓,像是对待挚爱的宝物一般,为她拭泪。眼眶热热的,湿润温热的y体越拭越多,湿了他如玉的手指。

    幽幽叹息,他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胸前的衣服瞬间湿润。

    苍云代突然觉得他都快要将这辈子的叹息都叹完了。湿了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胸口,左边胸膛突突地抽痛着,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任她在自己的怀里无声哭泣。

    日暮西山,落日的余辉将天边染红,红彤彤的色彩从天边蔓延到大地,给如画的风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妆。就连苍云代身上的明白色锦袍也笼上了一层晚霞红的轻纱。

    “苍云代,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早在他们还没有那么多光环笼罩在身,早到他们还只知道风月却不知生死,早到他们之间还未曾有国仇和家恨。

    “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现在,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哪怕他们隔了十年生死,哪怕时光荏苒身份转换,哪怕国仇家恨会是他们之间拿到最大最深的沟壑,哪怕倾尽一生的光y他们都有可能迈不过去,可她还是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我知道。”苍云代应着,很低很低的声音,却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落在凤栖的心上,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即便知道,他还是来了,从星渺到南隋,从瑾王府的小公子到瑾王府的世子,从十年前到十年后。他跨越十年,来了。

    从来就不是放不开手,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学会放手,可他舍不得放。这双手,几度想松,却从来都舍不得真的松开。

    “苍云代,我讨厌你,好讨厌好讨厌。”讨厌你,轻而易举地撩拨了我的心,让我不受自己控制地看着自己沦陷。更讨厌自己,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我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十年,六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只能在原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犹豫、疑惑、怀疑,然后停下自己的脚步。

    再然后呢。苍云代沉默,他借着百旦节的名头从星渺到凌天,却听到了凌天九公主与五皇子大打出手,九公主重伤的消息。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入京,却在梧桐宫外见她与六公主七公主对峙,一如以往的做派,却陌生的他几乎不认识。

    凤鸣的太子府内,依旧是那一片梨花林,她再次迷路,曾经的熟悉才再次涌上心头。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的下定了决心,不顾一切,进!

    就算她不愿意,就算是夺,是抢,他也想抓住她的心,揽她入怀,再不松手。

    “苍云代,太子哥哥要我回凌天了。”渐渐停止了哭泣,凤栖将脸埋在苍云代的怀里不出来,声音低低的,闷闷的,“他肯定是要我回去准备及笄的事,可我不想回去。”

    及笄之礼一过,就是她父皇应承南?晔的向天下为她招驸马的事了,她不想招驸马。

    “那便不要回去了。”苍云代收紧揽着她的手,声音同样低低。他也不喜欢那个招驸马的事。比起这个,他更喜欢,“跟我回星渺。”

    凤栖默。回星渺啊。“疆域城的宇文到南隋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苍云代点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止宇文,御连琛、西藩王,只怕是一个不落的都在南隋的什么地方躲着呢。

    “他的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即便我想跟你会星渺,现在也不能。

    凤栖靠在苍云代的怀里,沉默片刻,终还是问道,“我得到密报,说你昨日到了洪喆,怎么今日就……”

    “那是仪仗队。”苍云代缓缓而笑,言道。仪仗队而已,可不代表他也要在那。她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还呆得住洪喆。

    最后一句话苍云代并没有说出来,但凤栖却是心知肚明,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她不求了,真的。只要还能这般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就什么都够了。

    “待处理好所有的事,烽烟散去,尘埃落定,苍云代,那时与我寻一处无人山谷,落一木制小屋,栽种满枝梨花,从此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可好?”